又香又甜的龙井月饼

宋伟

谁能认出我来。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昨夜高挂天上的一轮明月却又大又圆，皎洁明亮，洁白无瑕。看着被月光洗得干干净净的夜空，我真真切切地感到，明天就是2021年农历8月15日了，今年的中秋节是真的来了。
我们中国人过中秋节，当然离不开吃月饼、赏明月，这是充满诗意和多么幸福的生活啊！
而本文要讲的，不是中秋节吃月饼的故事，而是我1983年投笔从戎，远赴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龙井县，在新兵队列训练间隙偷着去小卖部买月饼吃，被发现没收的真实而又有趣的故事。
已经过去38个年头了，有些细节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到部队是1983年11月6日晚上。连队为我们四川纳溪兵接风洗尘的第一顿饭是一大锅热汤面条。
连续坐了几天几夜火车、汽车的我们，饥肠辘辘，饥寒交迫，看见这热腾腾的面条，已经几天没有吃过热菜热饭的我们，就像一群满圈乱窜的小猪仔，看见饲养员将饲料倒入槽中，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捞入碗中呼而海哟地吃了起来。
新兵班长也不管我们，而是在旁边看着欣赏着。仿佛在说，吃吧，吃饱了好训练，苦日子在等着你们。
我心里想，都说北方吃面食多，有这样的伙食应该也是不错的，心中充满期待。可接下来的伙食就大大出我意料了。
从第二天中午吃饭开始，端上来的主食就不是面食了，而是一大锅红白相间的东北人称的“二米饭”，就是把少量的大米加上大量的高粱，和在一起闷熟的饭。菜几乎顿顿是白菜、萝卜、土豆，偶尔会有点肉夹杂其中，几乎是清汤寡水啊！
“二米饭”来了，穷劳饿吓的我们这帮四川新兵，第一次知道看见“二米饭”，新鲜，盛一碗来尝尝。
入嘴，硬硬的，不粘不糯，散糠糠的，没有大米的香味和粘稠，只有高粱的味道，反正我们吃惯了大米的四川人一时半会儿不适应。嚼了半天都不好下咽。
这可怎么办，一顿饭下来，一碗“二米饭”都吃不完，菜也是“老三样”。得想办法啊，不然饿着怎么有体力搞好训练。

我寻摸着怎么改善一下伙食。当兵离家时，家里给了我10多块钱，有的是人家送的礼金，有的是父母给的，也算是我们这帮农村兵里的“富农”了。

机会来了。新兵队列训练在凛冽的寒风和飘飘扬扬的雪花中开始了。

站在我们二营宽敞的操场上，队列中的我显得更加瘦弱，头上戴着一顶又厚又大的皮毛，像要把我压垮一样。当时我个子只有1.64米，因此我被安排站在我们班倒数第二个位子上。

立正、稍息、齐步走，2个小时下来，又冷又饿，手脚冰凉，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却只有10分钟时间。

这时，我灵感突现，忽然想起战友们说营门外有个朝鲜族老乡开的小卖部，里面东西不少。于是，我趁班长不注意，悄悄溜出了营门，来到了小卖部。

“老乡，有什么吃的？”我操着半生不熟的四川椒盐普通话问道。

“饼干卖完了，还有几个月饼，你买不买？”这位朝鲜族老乡看着我这个新兵很和气地说。

“赶紧给我来两个！”我爽快地付了钱。老乡从盒子里拿出了两个月饼，我抓着一个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月饼挺大挺厚的，油油的，香香甜甜的，合我的口味。多少钱、什么馅，说实话，我真的已经忘记。

这时，集合的哨声响了。我慌慌张张地，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一小块月饼塞进嘴里吞了下去，把另外一个月饼揣进了右边的裤兜，然后快速地气喘吁吁地跑回操场集合。不错，还没有迟到，又重新开始了训练。

“齐步走、立定！”班长苦口婆心地反反复复地下着口令。我由于吃了一个月饼在肚子里，精神好着呢。不断地走着走着，心想总有机会再吃另外一个月饼的。

新兵训练结束合影。

当时气温接近零下20度，我穿着棉衣棉裤和绒衣绒裤，脚穿大头鞋，手戴皮手套，整个人显得臃肿。大概过了10多分钟，由于齐步走时一动一动的，月饼似乎也不安分，右边揣着月饼的裤兜就很突出，让裤兜变得有点鼓鼓囊囊的了。

我用余光向下瞄了一眼，绿色的卡军裤外面都有点点油浸浸的了，原来是月饼的油开始浸出裤兜外面来了，油打湿了裤兜。我变得有点不淡定不自然了，担心被班长发现。

我的不淡定不自然，自然被班长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

“宋伟，出列！”这时我听见班长一声口令，好像是单独给我下的。我很快反应过来，向前一步跨出队列。

“宋伟，你裤兜里是啥啊？鼓鼓囊囊的一大坨。”班长问我。“没啥啊，揣的东西！”我故作镇静地回道。

“没啥？那怎么有油浸出来了？”完了，被班长看出来了。

班长这时走了过来，用手摸了摸我的裤兜外面，“怎么还圆圆的厚厚的一块？拿出来！”

我面无表情、极不情愿地，磨磨蹭蹭地摸了出来。

班长顺手抢了过去，嘴里说，“利用训练间隙那么一点点时间出去买月饼吃，哼，真有你的！”

我喜爱的月饼啊，又香又甜的月饼啊，合我口味的月饼啊，就这样被班长没收了。

接下来的齐步训练，我几乎都在想月饼这件事，因为分心，总被班长提醒和警告。

我在想，班长，你这不是夺人所爱啊！你会不会把我的月饼吃了呢？会不会把我的月饼给扔了呢？会不会因此开班会让我作检讨呢？

结果什么也没有。训练结束后，班长既没有把月饼还我，也没有再批评我，更没有在班会上让我作检讨。这是咋回事呢？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那时是一个班睡两铺火炕，南炕和北炕。我和班长睡的北炕，挨着他不远。我趁着他不在班里，其他战友也不注意时，去仔细翻了他的被褥和枕头下面等几个地方，想找回属于我的月饼，却始终没有找到。

莫非班长也吃不饱，把我的月饼吃了？现在想来，完全有可能。因为班长也就大我2岁，早我2年当兵，一个1.8米的大连金县（现金州区）大小伙子。他天天带着我们新兵训练，跑前跑后，连续不断地喊口令，嗓子都喊沙哑了，他和我们吃一样的伙食，他难道就不饿吗？我18岁，他也才20岁呢！

两个油浸浸的又香又甜的龙井月饼，我吃了一个，班长吃了一个，虽然我是狼吞虎咽、囫囵吞枣的没有细细品味，却是我觉得最香最甜最美味的月饼，让我唏嘘了38年，回味了38年，惦记了38年。

如今，再过4年就60岁的我，过上了稳定满足的小康生活，每每看到大型超市琳琅满目、品种繁多、各式各样的月饼，我没有多少食欲和购买的冲动，却让我想起那个新兵训练间隙吃过的龙井月饼，那个直到现在甚至是一生都觉得最好吃的月饼。

抚今追昔，忆苦思甜，我们现在过上的小康生活，其实可以堪称我儿时直到从军时一直都在幻想的“共产主义”生活了！

宋伟于2021.9.21中秋节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