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故乡记忆

周仕忠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又是一年中秋至，盼团圆，吃月饼，幸福融融。也许是离乡的日子越来越久、脚步越来越远的缘由，在这中秋节日里，对故乡的思念更浓了。中秋是用月饼串起的醇香，有着太多的憧憬、快乐与记忆。

　　我的故乡在苏北建湖。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我的孩提时代。儿时乡下的中秋，在我的脑海里，没有电视，没有晚会，只有不可缺少但又少的可怜的月饼，还有免费的蓝天白云。月饼是凭票限量供应的，也就一人一个甚至半个。那时侯，农村的大人都在家乡种田，没人在外面打工，中秋前后不是农忙，虽然生活清贫，但家家户户都是团聚一堂，中秋充满了喜庆童趣和浓郁乡情。小时候，特别喜欢过中秋节，与其说是盼望中秋，其实最盼望的是吃上一口月饼。离中秋还有好多天，我就开始盼上了，总觉得时间太慢，恨不能用绳子拉着月亮走，让中秋节早点到来。

　　儿时的月饼，没有现在这些花哨的包装，多是散装的而且品种少，圆圆的如拳头大小，多是红糖、豆沙馅，什么花生仁、什锦馅的很少见，更别提广式月饼了。月饼上有章印，诸如合家团圆、花好月圆的祝福图案，古色古香，很有节日喜庆味道。如果送亲友，则用薄薄的黄草纸包装，外面加上一片红纸以示吉祥，然后用纸线绳十字交叉包扎起来。那一包通常五到十个月饼，当时也就一块多钱，拎在手里，庄重又大方，散发着浓浓的人情味，还不用担心假冒伪劣，绝对物美价廉，便宜又好吃。

　　赏月吃月饼是中秋佳节的一大乐事。到了中秋的晚上，月色溶溶地飘洒在静谧的小村庄。一家人早早的吃过晚饭，首先是敬月亮。父亲在院子里放一张桌子，那时候买不起也买不到时令水果，母亲就摆上米面蔬菜，寓意五谷丰登，桌子正中间是月饼。不一会功夫，月亮如约升起，夜空中嫦娥姑娘在广寒宫里翩翩起舞，天上的大月亮和桌上的大月饼遥相映衬。老家的敬月亮风俗很郑重，既是合家团圆，更是金秋时节庆丰收期待好年景，点香祈拜之后，才算结束。

　　敬完月亮，就要开始分月饼、吃月饼了。我的眼睛始终盯着刚刚撒过月光银辉的月饼，馋得口水直流，兄妹们都在焦急等待着即将到手的月饼。父亲撕开油纸包装，母亲总是把最好的月饼先给爷爷，而后才是我们。因为我排行老大，除了父母，我往往是最后一个拿到月饼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听爷爷讲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谈笑风生，其乐融融，院子里飘散着浓郁的月饼醇香，还有那金桂树的缕缕幽香。“举头望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意境，也许莫概如此吧。母亲常说，月饼像个圆月亮，象征着团圆，一家人在一起分享，才叫幸福团圆。花好月圆，月饼飘香。许多年过去了，那月饼香味早已烙于记忆深处，历久弥新。

　　吃月饼是中秋夜晚最开心的时光。中秋月饼，吃的是一种风俗，一种气氛，一种心情。月饼不大却很厚重，让人赏心悦目。老家的苏式月饼，酥酥的皮，甜甜的馅，几乎是我童年享受过的珍馐佳肴，难以忘怀。慢慢地用鼻子嗅着味儿，用舌尖舔着月饼，轻轻咬上一口，一点渣儿都舍不得掉。月饼馅儿藕断丝连般地缠缠绵绵，嘴里的香浓甘甜一点点的迷漫开来，心生无限的满足，觉得眼前一切无比的甜蜜。小时候，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是平时想吃就能吃到月饼，该多么美好啊。前年，堂姐给我带来老家的月饼，味蕾如闸口一样打开，时光倒转到了童年，那叫一个香啊。很怀念儿时的中秋，尤其是故乡的老月饼，就如邻家小妹，朴实甜蜜，表里如一，回味无穷。直到现在，舌间似乎还留有那月饼的余香，体会着当年的纯真与亲情。

　　吃过月饼，便成了我们孩子的天堂。明亮的月光下，我们结伴跑到村里的大晒场，捉迷藏，玩游戏，你推我桑，嬉笑欢闹，好不惬意，欢乐的笑声四处飘荡。月光把我们的身影照在地上，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银纱。抬头望月，如梦如幻的月亮上有桂花树的影子，听爷爷说过，嫦娥此时正抱着玉兔在赏花呢。算算已有三十多年没有在老家过中秋了，不知道现在故乡的孩子们是怎么过中秋的，不知道他们还敬不敬月亮，月亮婆婆会不会咬掉他们手中的月饼。

　　以前觉得中秋节就是赏月吃月饼，没什么特殊含义。长大了，离家了，只身在异地他乡才体会到每逢佳节倍思亲，即使是在北京稻香村买的月饼，也吃不出故乡的味道，总觉得外地的月亮没有故乡的圆。记得第一次在外过中秋，是在大学一年级。那一晚，月亮透过粗大的树叶落在我的床上，我伏在窗前，目光远眺，想着千里之外的故乡，泪如泉涌。前年中秋，老家的亲人捎来了故乡的月饼，没有华丽包装，但看着熟悉，吃着香甜，慰藉了我的思乡之情。中秋佳节，天上月圆，人间月半。融融的月光透过窗台，柔柔的钻进小屋，漫到我的眼前。圆圆的月亮，淡淡的清辉，不知不觉间，徐小凤的《明月千里寄相思》，还有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悠然地在我耳边响起，合眸凝神，竟有老家月饼香飘的味道在心底回转。

　　中秋好时节，愿得年年有。月饼，寄托着美好的祝愿，寄托着团圆与欢乐。中秋，承载了儿时的快乐时光，承载了故乡的醇厚亲情。中秋像一盏油灯，月饼是那被乡情点燃的灯火，照耀着思乡的归途。中秋如一只小船，月饼是那被乡愁沾湿的双浆，划动着故乡的牵挂。窗外月色轻柔，今夜明月仿佛正捎着故乡的月饼，在绵长悱恻的秋风里，穿过平原，掠过高山，来到京城。远在他乡的我，吃着圆圆的月饼，乡愁也浓浓的散发开来，弥漫着我的回忆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