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圆

木子

提起故乡，我很纠结。在我土生土长的湖南，无论我走到哪里，不等我开口，人家就会说：你是北方人吧？2005年送儿子去沈阳读大学，第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我一说话，有人就会问：你是南方哪里人呀？此刻我才觉得：遥远而陌生的故乡，对我而言大概就是填在各种表格里的祖籍或籍贯吧。

和老公相识，相恋，步入婚姻的殿堂以后，去益阳的次数多了，住得久了，有了自己的房前屋后，便渐渐生出了一丝情愫，有了一些牵挂。以至于无论何时，只要回到乡里的家，便觉安闲舒适，慢慢地就把益阳当做了故乡。

有几年没在益阳过中秋了，今年早早就安排好了工作，一放假就去了乡下。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公就开车去了桥北，逛了益阳较大的农贸市场。节日的市场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各种瓜果蔬菜，水产肉类品种繁多，琳琅满目。中秋佳节自然少不了传统美食，时令鲜蔬。

中秋前后是益阳当地鲜芋上市的时节。芋头浑身都是宝，上下都能吃。在温饱还未解决的年代，即可当蔬菜也可当粮食。益阳民间常把芋头叶，芋头杆，母芋，子芋分开来处理，分别制作成美食。

芋头叶洗净切丝，凉晒掉90%的水分后，揉点盐放到坛子里发酵，益阳人称之为芋窝叶。待秋冬时节拿出来煮鱼或虾，配以剁椒蒜子，酸辣可口，驱寒开胃。做得好的芋窝叶，一旦开坛，独特的香气便会满屋飘香，让人食欲大增。

芋头杆收回来，晒蔫后，用开水焯一下，但要焯透，否则有点麻口。再放入容器内，压上重物，沒水静置几天，待发酵微酸后，再撕掉外皮，益阳人把它叫做芋窝子。芋窝子鲜酸脆嫩，可清炒也可煮鱼，味道极为鲜美。

母芋，俗称芋婆子。口感硬实，不如子芋滑嫩。婆婆在世时经常把它切成小片，晒干后蒸熟，再晒干或熏烤成芋干，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用水泡一下，既可炒肉又可煮鱼。益阳位于洞庭湖南岸，自古就是富饶的“鱼米之乡”。芋头的副产品在勤劳智慧的益阳人手里，都成了佐鱼的绝佳食材。

益阳的子芋相比娄底，滑嫩多汁，细腻爽口。可清蒸、清炖，或与其他肉类配成美食。益阳有一特色美食---兰溪牛杂。买回家后加入一些半熟的芋头，再炖煮一会，吃起来味道更好，会让你大呼过瘾，意犹不尽。

中秋时节，益阳也有两类水产接近尾声，一个是莲蓬，一个是菱角。

益阳的菱角品种很多。九十年代，乡下门前的小湖没有淤塞之前，里面就有很多米菱角，铁菱角和红菱角。每年暑假回乡，儿子和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五人，扛着一个绑有镰刀的竹篙，大大小小围湖一周，总会弄回不少莲蓬和菱角，我们也坐享其成。别看当时他们年级小，大的也不过六七岁，却很少空手而归…

不知何时集市上卖的大多是青菱角啦，鲜嫩的菱角出水时最好吃，放一天味道就会差很多。老菱角一般用来做菜，可切成薄片炒肉，也可整个炖汤。

益阳乡下非常重视中秋家宴。辛苦了大半年的人们终于有了一个闲暇可以和从外地赶回来的亲人相聚，花好月圆。即使是物质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也都早早做了安排，备了美食招待家人或宾客。

益阳有句俗语：八月初一芋头生日，即从这一天起，芋头便可以食用了。因此中秋节这天家家户户的餐桌上必有一盆芋头蒸粉蒸肉。

粉是自家早已晒干炒香的阴米，加上八角桂皮打磨而成。将粉和五花肉搅拌均匀，盖在装满了芋头的盆上，隔水蒸上几个小时，直到油已尽数流出，肉烂酥软时才端上桌，可以馋得你口水直流。

婆婆在世的时候，老公兄弟姐妹五个，大大小小近二十人。那时中秋节不放假，只有和国庆相邻时，大家才能聚齐，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节日。每一次团聚，公婆总是端出两个脸盆大小的盆来，一个是装得满满登登的粉蒸肉，另一个是黄灿灿，油汪汪的三鲜盆子（老母鸡，鸡蛋，红枣，肉合在一起蒸大半天）。大家围成一桌，站的站坐的坐，喜笑颜开一扫而光。

如果赶上家里做喜事，正餐之前的茶席上，还有九个茶食小碟。里面除了有瓜子，花生，蛋糕，月饼，糍粑，猫耳朵等等，还有婆婆自己做的紫苏梅子，糖醋萝卜，南瓜圈。

自从公婆仙逝，孩子们逐渐走向工作岗位。客居它乡，成家立业。乡下的中秋就没有了曾经的热闹。节日的气氛也越来越淡，传统的节日美食也不敢轻易端上桌了。

益阳的中秋习俗中还有两个重要的活动。一是打糍粑，吃月饼。打糍粑一般是在中秋节前进行，它不仅仅是一家一户的私事，也是村里中秋期间隆重热闹，牵扯甚广的大事。

首先自家的堂客们要做好计划，再与村里其他人家的堂客们协商谋划，调配周济出所需的糯米。然后再泡糯米，蒸糯米；四处借齐工具，清洗干净，最后再找人打。打糍粑不仅劳神耗力，更是个技术活。哪一环节技术不到位直接影响到后面的成型与口感。益阳的糍粑与别处的不同，大的有十多斤，小的也有三四斤。吃的时候切成不厚不薄的片，煎至两面金黄，再洒上点糖，外焦里嫩。

现在很少有人打糍粑啦，需要就去街上买。这项集体活动在村里逐渐消失，村里的节日气氛也越来越冷清。集市上也很难再看到十斤重的大糍粑了。

二是走亲戚，回娘家。按益阳习俗，中秋节期间毛脚女婿要给岳父岳母送节，除了礼品礼金外，还要有一个大糍粑，一般十斤左右。

出嫁的女儿女婿也要带着孩子回娘家，拜见父母或外公外婆，表姊妹们也可以趁机聚在一起，玩闹戏耍，增进感情。那时交通不太便利，山高路远，走亲戚全凭双脚，少则一天，多则三两天。

现在新农村建设，让乡村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村通了柏油路，户户通了水泥路。环境越来越美，路越修越宽，政府给的节假日也越来越多。但回乡过节的人却越来越少，很多人家关门闭户，访亲探友的路越变越长…

月是故乡圆，圆的只是天上的明月。家乡的美食，记住的永远都是妈妈的味道。大快朵颐，推杯换盏，留下的一定是亲人欢聚时的点点滴滴。往事如烟，难解的总是心底无法平复的缕缕思念。

不得已，我也要在佳节之日赶回娄底，和我的父母家人欢聚一堂。好在如今资讯发达，可以对着屏幕，和远在异乡的孩子们，小孙女话聊家常，不用对影邀月，遥寄相思。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