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娜花

强越珍

海娜花 清凉的晨风拂面，爽身舒心。乡村静谧的小广场上，随意漫步，畅快呼吸。设计简单的花池、花墙里，偶有红白蓝紫的花儿，随风摇曳，更多的正在孕育果实或籽粒已爆裂开来。果实那低调的褐白灰尽显庄严与凝重。成熟的味道浓烈地弥漫开来，散落一地。 一大片海娜花倏然出现在眼前，红粉已零星，蒴果成串。猛然忆起前些日，妈妈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弄点海娜花籽吧，明年种在院子里！” “巧遇”、“奇遇”、“艳遇”……满心欢喜不知该用什么词来表达。整个夏天，逛了那么多公园，她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都怀疑自己忘了她的模样。此刻，这一大片海娜花让我狂喜。 端详着她们，陌生又熟悉，亲切又激动，一种被上苍眷顾、幸福来敲门的感觉袭来。椭圆形的蒴果大多还是青绿色，开始呈黄褐色的便是我的最佳目标，那是已经成熟了的。 用手轻轻一捏，果皮炸裂，褐色的种子一阵乱蹦。有的在手掌心里自由翻滚；有的蹦出手心，直接投入大地的怀抱；有的紧紧蜷缩在果皮里面，像极了黏在妈妈怀里，不忍离开的小孩。小心掰开卷曲的果皮，将种子取出。种子收集在一起，粒粒圆润，颗颗盈实，用力捏一捏，硬硬的，的确熟透了。 不知不觉收集了一大把，又一大把。大把大把的果实，大把大把的希望，大把大把的期待，让我想拉着日头狂奔，直接跨越秋冬，迎来明媚的、充满希望的春天。 花开时节，母亲的小院定会葱绿一片，灿然满眼。母亲也定会喜上眉梢，时不时地拄着拐，弓着身子，端详着她的花儿草儿，为它们松几下土，拔去几根捣乱的杂草，嘴里随意念叨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话时就静静的看着，任宁静平和缓缓地，缓缓地走过每一分每一秒……夕阳的余辉温柔地洒在她和她的海娜花身上，那会是怎一个“祥和美好”景象呢？ 海娜花，多美的名字，诗意柔婉。这小小的花儿，在我心里远比那些绝色名花亲切可爱。她承载着我青葱的回忆，有着对故土的思念，有着对母爱的感怀。 春种夏茂，七八月份海娜花长势喜人，婀娜娉婷。锯齿边的叶子油绿水嫩。“血色白边袍色紫，更饶深浅四般红。”多美呀，烟霞一般的粉云、浅粉云、红云，玫红云，层层叠叠，喜庆，妩媚至极！ 看着村里的姐妹们用海娜花染的指甲那么炫目惹眼，心里痒痒的。不免央求妈妈给自己也染上一回。 然而，那时海娜花还是稀罕物，种子稀少，不是谁家都种。大部分的人家，仅仅耕田种地，养家糊口就把大人们累得半死，哪还有心思在院里栽花种草，简直是奢望。村里也只是偶尔有人家偶尔一年种点海娜花。花开时每每让人渴慕不已。 那时邻里和睦，要来些还是不成问题的。经的同意，母亲采摘一些花朵，大多选红色，再折几枝不太健壮的枝条，也就够了。 母亲把采来的花和枝杆小心轻放在一个铁钵子里，然后加适量叫“明矾”的东西，用铁锤捣碎、搅匀成糊状。母亲让我们做握拳状，然后很小心的取适量花泥均匀涂抹在指甲上，用向日葵叶子紧紧包住拳头，再用细绳捆好。一般都是晚上做，睡一觉，晨醒即好。有诗云：“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夜捣守宫金凤蕊，十尖尽换红鸦嘴。”（海娜花的学名叫凤仙花） 刚一拆开，卸掉花泥，一片狼藉。想起父亲曾严肃斥责“再不许染了，像吃了死娃子一样，染甚指甲了？” 的确，眼前的景象，除了指甲，红了的还有手指、手掌，毫无美感。妈妈笑着说：“这几天勤快点，多洗洗手，洗洗衣服什么的，过几天就好了。”几经折腾，终于只剩下指甲红了，懊恼全无，只剩欢喜！ 我知道父亲不希望我们花里胡哨，贪图打扮，耽误学习。父亲呢？他也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染指甲。他严肃的眼神故意屏蔽那点点嫣红，给我们造成他根本没看到的假象。窃喜之后，就大胆了，放肆了，仔细端详自己的手，纤细修长，指甲饱满，呈霞云一样的颜色。只要弄脏一点，立刻搓洗，再涂点凡士林，夕阳红的指甲衬得纤纤素手更加白皙，迎着太阳五指分开，汲取了阳光的颜色，染上了阳光味道的指甲那么光耀，那么明媚！ 海娜花，最天然、无污染、无公害的颜料。染出来的指甲，没有厚重感，自然鲜亮，着色持久。染了颜色的指甲无任何不适。不耽误洗衣做饭，不耽误喂猪喂鸡，就连看书写字都多了精神。那云霞一样的指甲与干净的笑容，澄澈的眸子，搭配起来，刚刚好！ 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忽然惦念起海娜花来，恐怕与记忆中的这段充满温暖的岁月有关吧？那修竹般窈窕，桃花般妖娆的海娜花，留给我们太多美好的回忆。那暖如朝阳，红似烟霞的一抹色彩，犹如妈妈的微笑，深深晕染在心底，成为一种永恒的记忆，安暖一生！ 怀揣着这小小的种子，与这片海娜花挥手作别，并与她郑重约定：来年春天，隆重重逢在母亲的小院！ 来年，在故乡，在母亲的庭院，就在母亲的窗前，陪同母亲，欣赏那满院盛开的海娜花。说着，笑着，再摘一些花瓣儿……再染一回指甲……对着太阳，五指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