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罩我去旅行/Boston

Catherine

原打算提早一點到火車站以便上車時可捷足先登挑個好座位。沒想抵達時才獲知我們的班車推遲了幾個小時。候車室早已坐滿了一大群看似以家庭爲單位的男女老少：他們無論大小，都穿著相同顔色、統一款式的傳統英國維多利亞時期服飾：男人蓄鬍子、鍋蓋頭，藍衣黑馬甲、覺醒帽（貴格帽）；女士褶邊繫帶帽，斗蓬裙、黑長襪，手提方型復古硬皮箱… …瞬間有種時光倒流的幻像。

這些被稱為「貴格人」（Quaker）的宗教群體，是源自早期殖民時期受英國國教迫害而遷徙到美洲大陸的「貴格會」新教徒。

別看貴格人外表守舊另類，歷史上貴格會卻是社會變革的主要推動者。美國南北戰爭前後的廢奴運動中，貴格會更起過十分重要的推動作用。早年由他們提出的多項進步思想，例如和諧社會與尊重個體、男女平權、社會正義、監獄改革、公共教育等… …至今仍然還在美國社會中被持續踐行。以英、美「朋友服務會」爲代表的貴格會甚至還獲得過諾貝爾和平獎。

雖然，美國境内的貴格人為數並不多，近年的統計也不過七萬五千人左右，但嚴格保守的貴格會傳統價值也孕育出不少名人殷賈和美國各行業的優秀人才，其中包括一九七九年打破東西隔閡，與中國建立外交關係的美國第三十七任總統尼克松；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以戰地記者身份親臨歐洲戰場，開創新聞現場直播先河的美國廣播和電視新聞報道先驅愛德華.默羅（Edward R.Murrrow）；上世紀三十年代在上海參與南京機場設計，集建築師、教育家和作家為一身的美國城市規劃大師埃德蒙 諾伍德 貝肯(Edmund Norwood Bacon )和其著名的好萊塢電影演員兒子凱文.貝肯(Kevin Bacon)。

或許就因爲貴格會相信每個人都被賦予某種上帝之光、都有本身獨特的價值，所以不需要神職人員和宗教儀式來牧靈引導而應當回向自我内心去體驗和尋求宗教真理。崇尚簡單自然的生活、凴籍良知作爲道德基礎的理念也使得貴格人看起來神情特別的淳樸、恬淡。

每年的七月，貴格會都會在不同的大學校園裏舉行FGC年度聚會（Friend General Conference）。透過講座、研討會和各種藝文活動來聯絡感情、瞭解、吸收最新信息和交流感興趣的話題。莫非這些早早坐滿候車室的貴格衆人，正是聚會散場後準備歸家的大小朋友（貴格會内無分尊貴互稱朋友）？

上車後，一對穿戴像古典洋娃娃的小兄妹和他們的母親成了我們的鄰座。一路上年輕媽媽輕聲細語，不厭其煩地為兩個孩子解説車窗外的景物。孩子問得天真，媽媽回答純碎。一旁蓄著大鬍子實則也很年輕的父親則微笑看著，不發一語。

到了餐車昭告放餐時間，車廂裏於是出現了十分奇特的一幕：雙雙對對的貴格男女，夫前婦後，亦步亦趨。雙手捧著餐盒、排著隊往返於餐車與車廂之間。幾乎一模一樣的身影，安靜而虔誠，像極了西洋古典電影畫面… …。

火車抵達波士頓時已是深夜，這才發覺早前無處不在的貴格們都不見了，想必是在沿途的賓州一帶下的車。賓夕凡尼亞殖民地三百多年前由英格蘭貴格會教徒威廉.佩恩（William Penn）以其皇家賜地建立。至今一直是貴格人傳統聚居的地方。

出人意料的是波士頓火車站周圍的治安十分靖然，似乎見不到閑雜人等滯留或露宿街頭。雖然已是深更半夜，我們還是很輕易就可以在大街上找到詢問去酒店方位的和氣路人，沿途經過唐人街甚至遇上了好幾撥學生模樣的華裔年輕人在華燈閃亮的街頭和夜店外開心地流連徜徉… …這和我們多年前來波士頓的感覺很不一樣。

猶記得那年帶著兩個孩子第一次來波士頓，為的是讓已考上這裡的大學卻因某些原因必須放棄就讀的女兒看一看心儀的校園。同樣也是在夜裏，我們走了幾條街才找到一間開在路邊的華人小餐館，吃完餛飩面、付完賬單，卻在出門時被追上來的夥計攔著討要小費，弄得好不尷尬。

時光荏苒，一晃眼離上次來波士頓已過去整整二十年了。雖然最終女兒大學本科畢業後還是選擇來美讀碩士，之後更留在美國生活。可那年的波士頓、紐約之旅卻讓我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因為幾個月後便發生了911恐怖襲擊事件。眼見屏幕上我們曾以之為背景拍照的紐約雙子塔被劫機撞擊，摩天大廈頃刻坍塌。美國，甚至是整個世界從此不再一樣。

2021/07/17 寫於紐約 08/20 修改

《菲律賓商報》刊載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