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难忘的聚餐

谢谢

（李景茂 谢建平 郝志强 1984年10月在云南省砚山县）

1984年8月17日，我作为济南陆军学校学员，被分配在陆军1军1师3团炮营高机连任见习排长，参加临战训练。11月10日，被调整到该团1营2连2排任见习排长。排长施闰生，见习排长孙荣生，他随四班行动，我参加六班行动。

1984年12月1日，六班长赵建国找我，他说马上要上阵地了，他和施排长要提前进入阵地，他走之前想全班聚一次餐。我说：“好啊，可惜我们住的附近没有百姓，更没有饭店”。他说：“我打听了，我们住的后边的山脚下有户人家，可以帮我们准备”。我说：“你提前去联系一下，争取准备的好一点”。

第二天晚饭后，赵班长告诉我：“联系好了，吹熄灯哨后，我们每个人分别出来，房后的小路口集合”。

当晚，我们如约来到小路口，一起来到那户人家。那家的房屋在山脚下，属于简易的木草结构，房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草。赵班长介绍我与这家的主人相见，称呼主人为老大。我问老大，老家是云南的还是内地的？他说，老家是南京的。我马上联想到，南京作为六朝古都，他家是哪个朝代更替时为躲避战乱到了当地，还是抗战时期向大后方转移时留在这里的？因为这些都不是什么好事，我的猜测和疑问并没有说出口。

借着煤油灯的亮光，我观察了房间里的情况。里面是烧柴火的灶台，上面一口铁锅正炖着鸡。老大说，鸡都是他自己家养的。紧挨着灶台有个长方形的案板，我们大家坐小板凳或马扎围坐在案板四周。案板上有个塑料桶，装的是浅黄色米酒，是当地百姓自酿自用的，他替我们买来的。酒具就用吃饭的饭碗，他家盘子碗不多，赵示意刷干净洗菜的盆子，将炖好的鸡块盛到盆子里。

这是一次特殊的聚餐，一切都是原生态的。赵班长让我先说，我让他先说，答应最后我说。赵说：“我们马上就要上阵地了，今天聚一聚，预祝接防一线阵地顺利，上去后守好哨位，咱们班坚决完成好作战任务”。而后，大家互相碰一下碗，说着干杯！我尝了尝碗里的米酒，感到味道不错，有点甜，酒精度较低，但不知道后劲如何，提示大家表示一下就行，千万别喝多了。

大家互相敬酒，都从我这儿开始，各自讲着家乡口音很重的普通话。我来该连二十多天了，与六班的战友朝夕相处，对他们的脾气性格略有了解，应该说各具特色。

班长赵建国，江苏洪泽县人，他性格开朗，一说话先笑，脸晒得黑里透红，灯光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彰显干练和英武的气质。

副班长戴淦荣，浙江湖州人，他身体结实，讲话表情丰富，眼睛特别有神，透着聪明、坚毅和果敢。

王一平，浙江嵊州人，身材高挑，面色红晕，话语不多，越野跑是他的强项，班里个头他最高。

王永庆，河南密县人，他面目清秀，带有学生气质，讲一口好听、大家都能听懂的河南话。

阚联华，江苏江都人，他身体健硕，上肢有肌肉感，眼睛大而好看，与他交流时，你感觉他那双眼睛能说话。

黄健，江苏铜山人，身体壮实，排里的兼职卫生员，是一个大局观强，让上级放心、同级安心的好兵。

冯秀明，安徽霍邱人，年龄较小，圆圆的脸上常挂着笑容，性格开朗，体能非常好，雅号“小胖”。

我看大家的表示差不多了，说了三句话：一句是，珍惜缘分。大家能一起参战，一块上阵地，一个班战斗，是一种缘分，要十分珍惜。二句是，互相支持。我们承担相同的作战任务，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要团结一致，英勇杀敌，成为生死相依的兄弟。三句是共尽孝道。假如我们其中的哪位留在了老山，活着回去的战友，要为牺牲的战友尽孝，照顾好他的父母，他为国尽忠，我替他尽孝。前两句话说完了，第三句话到了嘴边，我感到还没上阵地，提前讲这些话不太吉利，随即改口说：“今晚的花费算我的，我的工资比你们的津贴费高”。

赵班长马上说：“排长，事前没给您报告。我们提前商量过了，今天的花费六班个人平摊，不让排长出钱，你能参加聚餐就很感谢了。我已经提前把钱交给老大了，以后聚餐您再拿”。我看事已至此，忙说：“谢谢大家，下次聚餐我出钱”。

1984年12月6日，我们离开砚山接防老山78号和1214高地后，赵班长带王一平、王永庆、黄健、阚联华等5人去了78号阵地。我和戴淦荣、冯秀明三人在1214高地。

战争是残酷的。1985年1月6日下午，王一平因爆炸物爆炸，脚腿、面部等多处受伤，被6位战友艰难抬下阵地。黄健受爆炸冲击波影响，时常头疼伴随失忆，但他靠着顽强的意志，依然坚守在哨位上。

1985年1月9日在执行搜索任务和抢救战友中，戴淦荣、冯秀明受轻伤，但他俩仍坚持在阵地上。

1985年2月14日，我接到见习结束撤下阵地的通知，施排长安排戴淦荣送我下阵地。我俩先到57号阵地向连长李锦平、指导员王兴俊报告。王指导员告诉我，济南军区67军接防我们，盼着他们快来。我告诉指导员，我的分配单位是67军200师598团，有可能二次参战。指导员让戴淦荣先送我到炊事班，报到地点在小坪寨。

我和戴淦荣先到了炊事班，而后去了我先前的代职连队炮营高机连。高机连司务长陶元非常热情，先问我俩吃过饭没有？随即让炊事员给我俩各盛了一碗大米，上面加了猪肉炒小白菜。这是自1984年12月6日上一线阵地后，我们俩首次吃上现做的大米和炒菜，以前都是每天安排两名战士，由炊事班用背袋背回的饭和菜，路上还要防特工袭扰、防路边的地雷，到了阵地上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每天一顿热饭，其它时间吃压缩干粮和罐头。

（六班战友 戴淦荣）

我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把一块大肥肉也吃了下去，站在一旁的陶司务长，看到这一切，不由地笑出声来，不无赞许和心疼的说道：“老谢，那么一大块肥肉都吃下去了，看来你在一线猫耳洞确实受苦了”。我笑着说：“这是自接防以来，吃到的第一顿大餐，老连队的饭菜特别的香甜可口。我见习结束撤下来了，其他战友还要继续坚守”。

饭后，戴淦荣说，他要返回阵地。我突然感到应该给阵地上的战友带点东西，可我摸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现在又有什么呢？

我发现路边有个简易棚子，一位老乡在卖生活用品，我赶紧跑过去，说要最好的烟酒。我买了“最高档”的春城牌香烟2条，白兰地酒2瓶，让他背回阵地，带给排长和六班的战友。

戴淦荣头戴钢盔，肩挎56式冲锋枪，身背背袋，向云雾中的老山主峰方向走去，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那一刻，我泪水模糊了双眼，心里难受极了。

我默默地期盼，我一个猫耳洞的洞友施闰生 戴淦荣 冯秀明，六班战友赵建国 王永庆 阚联华 黄健，因受伤入院的王一平，以及四班、五班，一炮连的一个班等战友，都能平安撤下阵地。

人逢佳节倍思亲。今天是中秋节，我邀一轮明月，祝三团二连、高机连以及三团的首长和战友们，身体健康，合家幸福！

（六班战友 阚联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