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锋】 摔坏的陶器

张忠锋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一直喜欢喝茶。茶的品种很单一:绿茶,喝的方式很简单:牛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近年来,这种几十年一贯制的喝茶方式有了改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起因一是退休了,有了闲时,进而有了闲情,再进而开始想有趣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二是一四十年至交的老友,是一个地道的“茶客”,甚至“茶仙”,家里有一十分考就雅致的茶室。古船木的茶台居于其中,背靠古色古香的博古架,案头有成摞的茶道经典、绿色植物、小巧香炉,还有一个叫不出名字、禅意十足的敲击乐器。家里窖藏有不同年份的成千上万的茶叶。最让人眼花的是那茶台上的系列茶具,各种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茶壶就有六把,他说,泡不同的茶,要用不同的壶。一个青蛙形状的叫茶宠的玩意儿,开水一淋,顿时变色,煞是好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老兄近年来也退休了,闲赋在家,最大的爱好就是吆五喝六请老朋友到家里喝茶。朋友们到来之时,只见他对襟衫身上穿,一副茶师的打扮,正襟危坐于茶台正中。茶台上青烟袅袅,六把茶壶列队排阵,岩茶、乌龙茶、大红袍、普洱茶等依次待泡。朋友门围坐在茶台旁,端起杯,咂着嘴,品着味,时而慢声细语,时而高谈阔论,茶室弥漫着一种浓浓的清新,风雅,和谐的气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种以茶会友,讲究程式,小口慢咽的沏茶喝茶方式深深地感染了我,不仅是茶室的装饰,茶具的乖巧,茶汤的清香甘冽给了我启示,而整个喝茶的过程更是让我舒心惬意。这种很好的感觉使我想起了曾经读过的鲁迅在上个世纪30年代的一篇散文《喝茶》,鲁迅说,“喝好茶,是要用盖碗的”,又说,“有好茶喝,会喝好茶,是一种清福”,尽管鲁迅这里的“清福”有它的特定含义,但他通过两种不同的泡茶方式(大壶和盖碗)的比较而得出的喝茶不仅要“好茶”,而且要“会喝”的结论是确定无疑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于是乎,我决意把多年喝茶的习惯也改一改,恰巧这时我准备把住了20多年的房子简单翻修一下,比着葫芦画瓢弄一茶室成为装修方案的重头之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茶室的位置确定了,买来茶台、茶椅、博古架等,接下来就是添置台面上的各种器具了,什么壶呀,杯呀、垫呀、六君子呀等等。老友说,茶台上摆什么,一看爱好,二看实力,单说茶壶,从几百块一把到上万块一把的都有,就看你要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一个初入茶道之人,什么都要从头学起,哪里一上来就成千上万哦,老友说,中国有四大陶都,最近的在我们重庆荣昌,你可以去看看,买什么价位的就随性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于是,在初夏的一个晴朗之日,我驱车百里来到了荣昌,在荣昌陶的发源地安富镇的陶器一条街,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店铺连排,人头攒动的景象,反而显得有些空旷和冷清。街上有一安陶博物馆,陈列着荣昌陶从宋代以来的历史沿革。在博物馆一院落的旮旯角,有一很不起眼的陶器店的入口,进门一看,原来是一个狭长的廊道,两侧是搁物架和台面,上面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陶器制品,有人物,动物和其他构件,造型大都抽象夸张,色彩斑斓浓重,质地坚硬光亮。心想,这就是荣昌陶吗?这时老板从一间挂着布帘的屋里出来,神色冷峻地把我审视一番,说“随便看吧”,我点着头应承着,假装老练的问这问那,我说“有泡茶的壶之类的吗”?老板说“当然有的”,随后带我来到另一区域,说“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随后就去做他的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仔细端量着这些茶具,有茶壶,盖碗,茶杯等等,有粗砂,有细沙,大都造型不同,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价格均在数百元至上千元。在一标签标着850元的一组茶壶前,我拿起一把茶壶想就近看看,右手刚把壶盖打开,不知怎的突然脱手,随着一声“哦豁”的惨叫,壶盖掉了下去,我的目光刷地投向地面,希望它经得起一摔,但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壶盖成了三块,心里一阵紧缩,心想遭了,闯祸了。这时,那边传来老板的声音“把什么东西摔了”,我没有吭声,从地上捡起壶盖的碎片,迅速恢复了平静,心想大不了就850块钱吗?买了就是。我拿起摔坏的壶盖走到老板面前,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把你的壶盖摔坏了,就算我买了”老板接过壶盖的碎片,仔细看了看说:“可以粘好”,于是就来到他的工作台前,拿出粘合的工具,认真操弄起来。这时一疑是老板的夫人的女士也从里屋走出来,问明情况后,也是没有任何抱怨地帮助老板起来。不一会儿壶盖粘合好了,基本看不出摔坏的痕迹,只是壶钮和壶盖之间有一条很细的裂纹,老板夫人找来一条细细的麻绳,在壶钮和壶盖之间小心翼翼地缠了一圈,又打了一个结,非常巧妙的既遮住了裂纹,又仿佛是一种装饰。</span></p> <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 20px;">危机就这样在老板和其妻子的手上化解了。看着修复的茶壶,我对老板起了一些敬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在打鼓,老板要收多少钱呢?我不好问,也不能问,反正最多就850元嘛,谁怪自己不小心呢。在又挑选了其他几样茶具后,我准备离开,叫老板算算帐,一共多少钱,老板定神思量,心里在算账,然后给出了一个数字,说“那把壶你就给300元吧,我心里咯噔一下,300元,不是标价850元吗?我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把壶的卖价可能就只有300元,但老板显然放弃了一个索要更高价格的机会,他如果要500元或者600元,甚至850元,我都是要认帐的,因为是我把别人的好壶硬生生的给摔坏的,在别人明码标价范围内,要你多少钱都是合理的,但老板要的这个300元,清晰地流露出老板的诚实与厚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决定暂时不走了,坐下来和老板说说话,老板也大度地招呼我坐到他的茶台前,说“我这儿有很好的普洱茶,你品尝一下”,于是,烧水、温杯、沏茶,一套熟练的动作后,一杯清澈浅黄的普洱茶呈现在面前,说句实话,品茶对我来说是很初级的,但喝着眼前的这杯茶,却感受到了真实的醇厚和回甘,这种感觉,一是来自于好茶好水好功夫,更是来自于对老板好人品的认可和感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素昧平生尘世间,一杯清茶化作缘。在和老板轻言细语地交谈中,得知他叫钟鸣,和我同岁,脸庞清瘦,目光深邃,走过一条近四十年的陶器设计、创作、制作之路,现为重庆市工艺美术大师,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中国工艺美术雕塑委员会会员,荣昌陶十大大师之一,其陶艺作品在国内外多次获得大奖。钟鸣说,他跟泥土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泥土给了他生活的来源、艺术的灵气和敦厚宽阔的胸怀。他又说,陶器是中国的母语文化原创,它在满足人们日常生活之用的同时,用自己特殊的语言上升到艺术的最高层次,听了钟鸣的这些话语,看了他陈列的众多抽象夸张的陶艺作品,经历了茶壶摔坏后的处理过程,我找到了他为人质朴低调、创作人泥合一、处事轻利重义的答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随着产生想改变一下喝茶方式的念头开始,到后来逐步把这个念头实施开来,我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地的大门,即茶文化的世界,尽管接触到的还仅仅是皮毛,但透过这些皮毛,我已窥见到了茶文化的博大精深。茶不仅仅是一种饮品,而是有着深厚的文化根基,集中体现这种文化根基的茶道,之所以称为“道”,我的理解是已经与天地运行、生死轮回、朝代更替等具有同样高度的不可违背。这其中有物质形态的,像茶叶啊,茶具啊等等,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象修身养性、静心宁神,去除杂念、陶冶情操等等,是一种高尚的、超越的、有品质的生活、生存方式。在我看来,钟鸣身上的气质、理念、风格和追求,不仅体现在他的陶艺作品中,更是由表及里的反映在他寻规布道做事,清净雅和做人的精神世界里,已经具有了深深的文化烙印,总之,“道可道,非常道”,不信,你试试。</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