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时候,记忆中祖母一人在渼陂古村的老宅居住,偶尔会随父亲一起去古村探望祖母。那时交通并不发达,经济上也比较拮据,基本上是走路过去。也许是因为小的緣故,从值夏走到渼陂,也就四公里,总觉得挺远的。但再远再累,每次去都很兴奋。渼陂逢单当圩,我们基本上是赶集的日子去,到了渼陂老街,父亲会买点吃的东西给祖母,捎带也会给我们买点小吃,诸如凉粉油果之类的。小时候能有点零食吃,除了饕餮时的惬意,每每还要和小伙伴炫耀几天。</p><p class="ql-block"> 渼陂古村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它坐落在江西赣江的一条支流富水河畔,但流经渼陂这一段我们渼陂人管它叫王江,经此自东南向西北流去。另有一条小河渼水由西南发源向东北注入富水,两河相交,恰如一个人字。据祖辈流传下来的讲法,正因为渼水倒流富水,此地财源风水极佳,南宋绍兴年间,我辈祖先梁从绅才从甲村竹筱寨迁居到渼陂寨上。事实也是如此,我们渼陂梁氏从此在此地开枝散叶,从一个聚族而居的自然村落发展成为热闹繁华的商业村落。渼陂老街农历逢单当圩,当圩的日子人潮涌涌,铺着鹅卵石的街上一般只有3到5米宽,街道的中间铺有一条青石板,方便独轮车行驶,那是古代的先民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当圩的老表人来人往,用句土话来形容:坚脚不开。两旁店铺里的人流也是接踵而至。在街的大概中央位置有间理发铺,我父亲的舅舅在此做理发师,父亲每每来到渼陂老街,时常会找老舅拉家常。在夏天,我跟着父亲来到理发铺,叫了一声老舅后,最欢喜的就是傻傻的看那学徒站在远远的墙边,手拉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一个巨大的纸板,在一拉一放中,为客户和师傅扇着风。或许是因为重复简单动作的原因,学徒很容易犯困,不知不觉中手就慢了,师傅有时是大喝一声:冇风!有时则是直接看打。</p><p class="ql-block"> 我家老宅位于渼陂古村永慕祠堂旁严敬祠堂的边上,房子坐北朝南,一厅四直,院门朝西,门楣上有西有长庚四个字。以前不知何意,后读诗经在【诗·小雅·大东】:‘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才知天亮前后在东方看到的启明星,和在黄昏时分出现西方余辉中的昏星即长庚星,其实就是金星。老宅是我高祖讳字道松建的,大约于十九世纪下半叶,距今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看家谱知我祖上主要是经商,金星即财星,所以高祖图个吉利,而且西有长庚四字又显得高雅,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我家老宅院门还有一层非常深意的讲究,院门对着严敬祠堂,古人讲究恭谦礼让,也注重族运家运,私宅不能对冲族祠,必须院门稍微斜一点,保佑子孙平安。但院门横梁又必须正,显示梁氏做人必须堂堂正正。因此我家老宅在渼陂古村独具特色-传说中的歪门正梁。</p><p class="ql-block"> 父亲买完东西带着我们穿过左弯右绕的小巷,终于来到老宅门前。大多数时候祖母都不在家,门一般不上锁,父亲推开院门,里面迎来一股刺鼻的霉味,院子里堆放着杂七杂八的废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捡回家,她老人家都当做宝贝。祖母中年丧夫,精神上受不了打击失常了。我父亲一岁多点由嫁到值夏颜氏的姑妈抚养,在值夏长大成家立业,可能是从小孤苦伶仃的緣故,对祖母还是极为孝顺。祖母头脑清醒时对父亲极是慈爱,对我们也很怜爱。但疯癫时对我们骂骂咧咧,说我们抛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祖上基业后继无人云云。祖母在我印象中个子中等,经常穿着黑色的偏襟长衫,或许是很久缺少浆洗,前襟和两袖起着油光,两脚穿着那种自己纳底的布鞋,尖尖的,两脚缠过后很短小。头发应该是梳后盘过,每次见到她头发都很齐整,尤其是盘过的头发外拢束着一块似帽沿的黑布,前额中间镶嵌一颗圆圆的类似翡翠的宝石,看上去极是威严,有点像电影中地主婆的形象,加上她大多数时候都精神失常,所以小时候很是畏惧祖母。据说文革破四旧时,父亲为追求上进曾从老宅中搬了一点祖藏的古书籍和瓷器一类的东西到永慕祠堂前焚毁,祖母骂骂咧咧地追打着父亲。有红卫兵也曾想去我家老宅抄家,祖母手握菜刀站在院门挥舞漫骂,吓得众人一哄而散,从此没人再敢打此主意。</p><p class="ql-block"> 祖母在世时我们很少进老宅里面,一是畏惧,再就是里面光线很暗。老宅讲究宽厅暗房,房间开的是那种很小的线窗,而且为了防盗时常是关着窗门。祖母去世后父亲在两直房间靠巷弄的北向重新开了两扇现代一点的窗户,大小约一点五个平方,杉木框中间是圆钢条,双开窗户上装有花玻璃,既能透光又较私密。儿子回老家念初中时,妻子回老家陪读安居老宅,我们又在窗户上安装了纱窗。那两年我也时常回老宅居住,对老宅才真正了解。客厅其实不大,也就二十平方左右,进到大门,楼户上开了一个约近两平方的天窗,瓦房上盖着明瓦,透光很好,客厅显得亮堂,中堂现在挂的是我父亲买的四喜图(福禄寿喜)。据我父亲说以前挂的是祖先穿着清朝官服的画像,破四旧时收藏起来了,小时候曾目睹过,很可惜现在已经遗失。中堂下摆着香案台,台上放着香炉和烛台,供初一或十五祭祀用。香案中间有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两边各放有一把太师椅。我们平时吃饭用的是父亲置办的方桌方凳。中堂两边各有一扇门,方便进出两边靠后的房间。中堂两边门框上面各有两块黑底描金的治家格言。客厅大门不宽但很高,门很厚重,大门外以前还有围栏门,现在已经不见了。门槛很高,进出需抬着脚,门合上后不仅有栓,两边门上各有一个圆环,两边墙上平行位置也各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圆环,可以插上一根直径约十公分粗的木杠,据说古时治安不太好,富裕一点的人家都是这样做门防盗。我们在老宅居住时简单装修了一下,重新安装了日光灯和LED灯,又拉了有线电视,客厅两边墙上挂了几幅妻子喜欢的油画,地面以前铺的是老式青砖,很厚实也很平整。院子不大,父亲请人打了一口压水井,方便生活用水,靠院门外边一直房是厨房,以前是老式烧柴火的灶台,我们拆除后改成烧液化气,买了冰箱等时尚厨具,生活上还是挺方便。尤其是祖上还留有宅基地,妻子利用起来种了一些瓜果蔬菜,能吃上既新鲜又环保的时令蔬菜。</p><p class="ql-block"> 渼陂古村2002年作为旅游景点正式对外开放,2008年被评为4A级旅游景区,2012年又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我家老宅由于位于景区旅游路线靠前位置,加上院门“歪门正梁”建筑特点,导游经常带游客在我家老宅院门前讲解,经常有游客到老宅里面参观拍照,很是羡慕我们这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儿子念初中时也觉得古村虽有900多年的历史,老宅也旧,但有网络覆盖,又有有线电视,一点也不觉得生活设施落后,现在搬到市里去念高中了,每每谈起古村老宅,和我一样很是怀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