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老狐：钱多多送礼

光明

手机响了，我瞅了一眼，是老钱打的。

老钱其实也不老，不到五十岁，是个中学物理教师。老钱讲起课来眉飞色舞、幽默风趣，关键是学生爱听，能听懂。于是，在这不大的城市里老钱小有名气。前些年，老师还是可以带家教的，老钱自然门庭若市。其实，老钱特不喜欢干这事。双休日寒暑假，老钱几乎不得闲，领导呀熟人呀亲戚朋友同事呀等等，谁没个娃，谁没个关系，最后便是老钱不得歇息。当然，老钱会有些收入的，我经常叫老钱“钱多多”。

老钱教得一手好书，转变、成就了不少娃娃。中国人大都感恩，尤其是对能帮助自己娃娃的人特别感恩，好些“介绍人”都因老钱得了不少好处。不过，老钱却一直是个普通老师，他曾经也有过捞个一官半职的冲动，也曾常被领导许诺许愿后长期玩命工作或带家教给别人落人情，但每到提拔或有什么好处的时候却总没老钱的份，人生重要的机会一辈子没有几个，老钱便由小钱真的要变成老钱了，却依然是小老师一枚。我曾经给老钱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就是由于太能了，把你提拔了谁干活呀，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不教书简直是教育界的损失。

说实话，老钱讲起课来绝对是个聪明人，但人情世故上憨厚老实缺点活泛灵光。这也不能怪老钱，人的心思在哪力气就在哪，最终果子就结在哪。老钱是个读书一高兴就手舞足蹈的人，一教书就忘了世界的人，读书教书以外的世界于老钱不亚于是另外一个星球。

今年，国家出台了政策，严禁在职教师做有偿家教，这次看样子政策很硬，可把老钱喜疯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不揽那些“私活”了。老钱说过，人生最痛苦的事是自己的时间不属于自己。这下终于依法合法“刑满释放”了，自然欣喜若狂感谢政府感谢党。

我接通了电话，老钱说：“在家么，中秋节到了，我给你送个礼。”我和老钱是高中同学，早已狗皮袜子没反正了。我笑着说：“你眼睛得是有问题哩，给我送礼干啥，我又给你办不了啥事，给你领导送送礼说不准还能提拔重用你呢。”老钱说：“咋咧，这些年把我用得还不够重吗？是个牲口都累死了，还重用呢——用得够重了！我给领导送礼让把那些五王八侯提拔了来让外行管内行？再说，咱送礼送得过那些五王八侯吗？我就不糟蹋粮食了，送给你糟蹋你哥我至少心里高兴。对了，你要是能给我办事我才不给你送，那叫巴结！想让我巴结你，你老汉慢慢等着，不要急。”

老钱送我的是两瓶酒，是他以前带的学生送的，是好酒，他知道我好这口，让别人喝了觉得可惜，就送我了。

我笑着对老钱说：“咱可得说清楚，你这不是送礼，我好歹也是体制内人，你说给我送礼那不是害我吗？你是喝酒有困难，找我帮助你解决困难。帮助别人快乐自己，能帮你解决困难我很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高兴有老钱这么个憨厚却有两把刷子的铁哥们。

老钱说：“给你总比给那些牛头马面的货色强。宝刀赠英雄，脂粉送佳人，好酒给好人喝是滋养正气哩，我这是行善。再说，咱也这把年纪了，知道谁对咱好咱该对谁好。已过了看人眉高眼低送礼求人的年龄了，自己开心就好。”他嬉笑道。

“对对对，你这笨怂说的这话绝对正确、聪明、智慧，好酒给我这样的好人喝确实是滋养正气哩，你坚持下去成佛指日可待。”我哈哈大笑。

他最欣赏我的一句话是：爱教书的人和能把书教好的人都是大大的好人。他说，为了证明我这话是正确的他也必须好好教书、把书教好。

其实，我也是个爱教书的人，受钱多多影响也一直认认真真教书。

我又笑着给老钱说：“我今晚得写篇日记记下——钱多多给我送礼。”

“那好么，送礼的渠渠道道深着哩，有大学问，我能搞懂万有引力相对论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傅立叶变换，就是搞不懂送礼，也没兴趣。你好好写。”老钱说。

老钱说的堪称真理，送礼确实有大学问，能把礼送出去是本事，送礼收礼双方都愉悦那是智慧，不是谁都懂都会，我自然不例外，就别指望我写了。

2021.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