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野草</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婺源大鄣山,风吹着唿哨,一下紧、一下缓,荒野中树上的残叶片片飘落,一垅垅油茶树蜷伏在山坡上,被风吹成深深的墨绿色。山谷地里,成熟的稻子、黄豆、玉米都收尽了,露出斑驳的红土。山坡上、小路边,一丛丛狗尾草、芦苇,在晨光中摇曳,闪着迷幻的光晕,在原野中温柔地轻声哼唱,慰藉山野中的过客:“山野风吹来,路上远方客,欲往何处去,野草复野草……”</p><p class="ql-block"> 在乡野中行走,做着诗与画的梦,此时我的心境已是山涧溪、林中风、天上云。空山听鸟鸣,与周围的山、水、草、木对话,互诉衷肠。我称呼大山为爷爷、奶奶,不是吗?人、鸟、兽、草木、溪流,均在他们腹中孕育,死后还要回归他们的怀抱。人敬畏山,遵从着他们的意志,大山也观察着人们的一言一行,平时包容着我们,与我们共同生存、一起快乐,如有谁违逆,他们便会生气,发起怒来,常常带来灭顶之灾。远处的峰峦为野草和树木所覆盖,像毛发蓬松性情温柔的老人,他们敞开温暖的怀抱,我向他们奔跑:“爷爷、奶奶,我来了!”他们听见了,回应:“回家来吧,孩子……” 野草是大山的宠孙,大山孕育了野草,野草呵护、装扮着大山,春天的翠绿、秋天的金黄,随着季节的更替为老祖宗更换衣衫。</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野草,他们是我们最亲密的兄妹,可谓情同手足。记得当年知青时,在林场工作的岁月,常围着林场四周巡山,走乏了,便倒在野草丛中打个盹儿 ,做一会梦。在哪年的一个夏天,独自一人从知青点步行八十多公里路回家乡南京,走到天黑时,原打算途中在某朋友的村子投宿,不想在乡野大埂上迷了路,睏极了,在草丛中倒头便睡,直至天微明时,是野草轻叩我的耳朵唤醒了我,还往我嘴里喂送甘甜的露珠呢。</p><p class="ql-block"> 我更喜欢秋风中的枯草,尤其是芦苇和狗尾草。芦苇,银白色的裙裾迎风飘摇,不仅仅在波光粼粼的丰盈水边,就是在贫瘠干涸的河谷,都能傲然临风,保持翩翩君子之风。狗尾草是草类中的小精灵,常在山野的寂寞中给人惊喜,人们一旦见到一簇簇毛茸茸小精灵轻歌曼舞便如痴似醉,小女孩用她们编织成花环,再插上几朵野雏菊,戴在头上,霎时变成最美丽的公主。还有那蒲公英,花冠是一团团白色的绒球,一阵风吹来,羽羽白色小伞从绒球随风散去,蓝天上便飘过一行行轻盈的小诗。</p><p class="ql-block"> 野草是最具自我牺牲精神的,她们无怨无悔,为牛羊果腹,为鸟雀筑窝。她们紧紧围抱在一起,铺成原始部落土屋的屋顶,为人们遮风避雨。篝火边,她们又围成遮体的草裙,与人们贴身共舞。她们是我们先祖的釜中的粟、火中薪,人类呀,应该为此深表歉疚、三叩其恩!</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说到野草,白居易的《野草》诗,童年时便会背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于是初识野草生命力之顽强。鲁迅的杂文《野草》是中学时读到的一篇奇文:“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经老师解析,方知作者自喻野草,发泄对旧世界的失望与愤懑。我恭敬二位先生,进言:后生视野草有同感,亦不尽苟同,后生不仅景仰野草,也愿化作野草,野草富不淫、贫不移,遍地生根、开花。而如今的野草绝不愿为火烧,遭践踏、删刈,倒是愿与漫山弟兄、姐妹开开patio,与星星、月亮互至微信,和蜻蜓、蝴蝶谈谈恋爱,实在闲得无聊,就对着蓝天织一通“围脖”。野草无甚光华,不作明星梦,平平常常,点缀春秋乡野,悠然浪漫,人所不及…… </p><p class="ql-block"> 天空渐布乌云,凉风乍起,略感寒意,我从恍惚中惊醒。走得远了,该返回驻地,伙伴们一定等我急了,一路小跑,心里很满足,暖暖地。</p><p class="ql-block"> 2012年11月2日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