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泗列岛拾贝记

昭昭见雪

行程：

二O二一年七月五日：东海渔村；

二O二一年七月六日：六井潭，基湖沙滩；

二O二一年七月七日：左岸公路、山海奇观、西洋湾；

二O二一年七月八日：东崖绝壁、绿野仙踪。

二O二一年七月五日：

一滩的彩贝，去拾起最美的，嵊泗列岛在东海上撒开四百多岛屿，去游最美的，嵊泗本岛和枸杞岛。

两小时动车，一个半小时汽车，三小时船，早出晚到，整整花了一天时间才到嵊泗本岛，为了美景不辞一路辛苦。

黄昏里，轻松一下，漫步在东海渔村。渔村不太大，小巧玲珑地背着山面着海，几条街巷，一个小广场，房屋一幢幢，天蓝云白匀点傍晚的金黄色，有微醺的意态。

小广场摆放一艘彩船，船身刷成黑，船梆填上绿和红，船舱抹上红黄绿蓝，用白的线条勾勒，桅杆半红半白，船底翻滚的浪是蓝的，正乘风破浪。鱼儿离不开水，渔民离不开船，船载来无尽的财富，渔民得以生生不息，是必须将船涂画得漂漂亮亮又有仪式感，如图腾一般。

渔民们涂画着涂画着，从船渐渐地涂画到墙，涂画到纸，将入目的、入耳的、口言的和心生的都化成七彩，赤橙黄绿青蓝紫，扬起的帆、拉起的网、跃起的鱼都成了一幅幅画。渔民没有学院的程式和禁锢，只有心灵的自由和放飞，没有高深的知识和学问，只有多彩的生活和梦想。涂画着涂画着，就这样涂画出嵊泗渔民画，成了非遗，飘过了大海传播开来，引来了游客都想来看一看，现在我也来了。

从小广场走进街巷，看一看渔村，仿佛进入渔民画的展览馆。多彩的颜色，丰满的生活，粗放的线条，细腻的情思，都挂在幢幢房屋的外墙上，一幅一幅，任风吹雨打日晒还是鲜美如刚上岸的鱼虾，鱼网一样网住游客的眼睛。看那粉红的墙上，两只大乌贼依靠在一起，肥肥胖胖白白，身上点线面地满满画上各种图形，还飞着海鸥，原来他们的眼里乌贼是这样多彩，大海肯定更加多彩，渔村自然就多彩了。看这幅，渔嫂在织网，渔哥在划船，石头路是缤纷的，水泥房是明亮的。画看不完，还要到海货店看看，鱼干虾干贻贝干等等，品类很多，开着一排，喜欢就选点，将大海的味道带回家。渔村中少不了大排当，在村口一列排开，鱼虾蟹贝都摆出来迎接游客。排当前面正对的是个小海湾，坐在堤上吹呼呼的海风，听哗哗的海浪，看沙滩上游客正尽情地踏浪玩沙。

太阳渐落，彩云渐淡，渔村的灯亮起来，明亮璀璨，再坐等吧，海上月亮会升起，我想借月亮的华彩画一幅渔村夜景图，也算渔民画吧。

二O二一年七月六日：

睡了个懒觉，走出民宿呼吸海岛的气息，走到对面的寺庙。高台上三幢殿堂在晨曦中黄墙红瓦，是地藏殿，台前立着石雕佛像，握一根锡杖守护在海岛。上台进入大殿，空寂无人，佛像端坐，我虔诚地拜了三拜，有晨光斜照而入，七彩纷呈。

殿外传来“一、二、三、四”，整齐划一的口号声，雄浑高亢，一队战士跑过，迷彩服飘过，雄纠纠气昂昂，原来在寺庙旁的山岗里驻扎着一支部队，守护在海岛，他们正在晨练，我仰视之弥高的山岗久久，有圆圆的雷达和高高的天线。

　　早餐后为避酷暑，我们在民宿的大厅品茶闲聊，午时甜甜地睡上一觉，这日子平和安闲。直到下午四点多，暑气渐消，又见一队战士跑过，迷彩服飘过，雄纠纠气昂昂，他们又开始操练，我们要去六井潭看海。

入景区门口，沿路行去数百米，无奇景入目，只见大海一片。转过一弯，见到前面灯塔耸立在临海高崖上，正要快步行去，又见路边有木梯隐隐约约在崖石间，向海的深处曲折而下，不见尽头，路上无奇景，定当深藏在路下，下去探一探。

数十米下去，上已不见崖顶，下又不及深海，身悬半腰处。头顶的陡峭崖体上巨石乱飞，摇摇欲坠，此时又海上大风生起，更觉滚滚压顶崩塌而来。脚下的崖体直插深海万丈，已无路再下，还好此处崖石平坦，围起木栏，造一个天然观景台。立在台上观海浪阵阵卷起，拍向崖溅起千堆雪，涛声入耳时豪气自生，肝胆自壮。放眼远处，碧海连着青天，平静空阔，不见千米外的“百亩田”暗礁，都潜藏在水下，有暗潮涌动，因此立起灯塔，指引航船。向右转去，又可见到那灯塔，此处的海水如斧向崖体劈下，裂开长沟深万丈，沟底海水起起落落地涌动。我立在这边的崖上望那边的崖，直削壁立高千丈，灯塔就高高在上，临着大海挺立着伟岸的白色身躯，每当夜里，灯光会亮起，光芒万丈，穿透重重黑暗。

爬上崖，再到路上，行到灯塔处，回望刚才下去的那片崖体，红岩嵯岈，点缀着丛丛绿草，木梯和围栏围盘在上，犹如一艘巨轮迎风破浪正起航。

沿路再行，遇到观日平台，这里是观看日出东海，太阳从大海上喷薄而出，海天彤红，只是现在是日落之时，无日可观，于是赶往基湖沙滩看日落。两千多米的沙滩，一望无际的海水，天空却是阴云厚厚，将日淹没，日落也就没有什么可观的了。

二O二一年七月七日：

今晨六点到左岸公路，太阳已跃出海平面，升高了，漫步在两点八公里的公路上，来打卡。公路不算景区，不需门票，却是网红打卡点，虽然没有昨日六井潭的雄奇险峻的壮美，却有清新旖旎的秀美。

公路沿着海岸蜿蜒，嵌着玫瑰红的塑胶步道，飘带一般，绕着青绿的山沿着清蓝的海。

标志牌一个在路头一个在路尾，一个直站着一个横卧着，旧木头制作的，粗糙得一点不精致，不知历尽多少风吹浪打，苍老得木纹深深木斑点点，“左岸公路”四个字刻上，呆拙的萌样，年轻人站边上打个卡，更衬托出青春。

太阳晒到屁股了，晨风还在懒睡，海水不起波纹，Q滑得如蓝莓果冻，馋嘴的海鸥一直盘旋，时不时叼上一口。

水中还有小小的岛，尖尖的嘴和短短的尾，确实像老鼠飘浮着，所以称鼠山岛，荒芜着。想摇小船过去，除草开地种花植树，摇身一变成了小花鼠一只，会好可爱的。

公路边有岔路，岔路口的草树丛中立着“鼠山渔家乐”五个字，字上游着一群鱼，粉色蓝色，鲜活得如刚刚从海里游上来。

公路边还有好多小作品点缀，一组英文字母，一扇门一扇窗，三骑自行车追赶着，蟹爬在一堆贝壳中，都是简约的结构，鲜艳的色彩，总会给个惊喜。

公路护栏外一路鲜花，对着大海盛开，紫的粉的黄的白的，都是波斯菊，小朵小朵的，也想汇聚成大海，色彩的缤纷已经胜过大海。

空中白云如奶油抺上蛋糕，青春的味道，甜甜的小清新，这条路就是这味道，确实适合年轻人打卡，难怪成了网红。我漫步着，用脚来打卡，仿佛自己也正青春。两辆自行车对面骑来，一少男一少女，带起一阵风，吹动衣衫，飘飘扬扬的。

　　左岸公路走了一趟，回去又喝茶聊天，直到中午离开嵊泗本岛。坐一小时的船到枸杞岛，住下民宿休息，窗外望见大海，一个小山岗就在前面，鱿鱼触须一样伸到海中，乱石嶙峋，插着醒目的红旗在飘扬。

又到下午四点，暑气渐消，可以出发，先到山海奇观景点。

山顶巍然屹立一巨石，扁平成一自然的巨碑，石下数石相撑，坚固不可摧，任由海风呼啸。勒刻“山海奇观”，巨擘大字磅礴恢弘，是明朝都督侯继高抗倭时偕诸将于此题写，面对眼前的碧海浩渺，回顾六井潭的壮美和左岸公路的秀美，四字也正是我心中的赞美。巨石旁有观音寺，再入寺虔诚地拜三拜，如拜地藏庙，地藏庙旁有军营驻守，遥想当年的侯将军，是他们驻守在这。

还建一座单层的砖房，全身刷成嫩黄色，高踞山顶，面朝大海，蓝天绿坡红崖碧海之间最是醒目，也最是吸引游客，特别是倩亮的少女，坐在房侧的梯子上，以黄墙为背景咔嚓下一张，留下甜美的笑脸和妙曼的身姿，如此有创意的房子又成了网红打卡点。

不仅拍照留影，进入房子内，可以冲杯咖啡或者泡碗茶水，观窗外大海，碧海上漂浮着万千白点，一点一点，点连成线，一条一条极富韵律，不曾想嵊泗人以大海为纸，画出这样恢宏的巨图，又见几只小船在中间晃荡着。问人才知，这是万亩“海上牧场”，贻贝养殖示范区，去年产值高达三亿元，大海可以变成田种上贻贝，沧海桑田原来是这般。

　　太阳将落，去夕阳湾，听说海上日落很壮观，入门见碑上刻的却是西洋湾。碑左一座三面临海的小山岗，没有绿树，但有茵茵绿草，一条枣红木梯向上爬去。六点了，太阳收敛起恣肆的刺目，还高高地斜挂在海上不落，找个地方坐等，不落也得落，时间将近了。

山岗顶是观景台，台下一片岩石宽长地散开如孔雀展屏，有篮球场大，浮在海水上，没有木梯，只能缓缓爬下。岩面浅沟深隙交错，高高低低不平，选择近水岩石，海水就在脚边，坐着看眼前，几块岩石从水中露出，最高的也不过米，于是可以看成书画，笔笔横竖撇捺，粗粗细细地或收或放，如断似连；可以看成盆景，峰峦叠嶂，千沟万壑间云缭水绕，当浪花溅起时，又是百年枯桩逢春时，白梅绽放一片。就这样看着，岩石在落日余晖中，一半丹红一半幽黑，渐渐地丹红消减，直至消失，黯然失色。

此时回望落日，又掉落下去了，仿佛离海面只有数米，天的蔚蓝蒙上灰暗，金红的霞光穿不透，只能围在落日四周。而在海天交接处，不断升起黑云，很快汇聚起来，高筑起一横云墙，太阳就囫囵地被吞下，只剩云墙墨黑，上方遗留下几缕血色，这就是海上日落吗？传说中是那般地壮观。环顾四周，山绵延海浩渺，山海奇观依旧，只是没有了落日，游人散去。

这就是我今日在西洋湾观夕阳。

二O二一年七月八日：

今早又迟起，太阳早已跃出海面，开窗又见对面的小山岗，兴起独自去探一探。

绕过房舍，几畦菜田，走到斜坡时野草齐膝，没有路径，直䠀过去，再攀爬坡上山石，山岗不高，很快到顶。

我独立山顶，背靠着巨石，巨石昂然挺立，一杆红旗猎猎，面朝着大海，烟波浩淼，渔舟点点远航，海风阵阵吹衣。任天空黑云厚重，金光也将其撕破，太阳一次一次冲出，照耀着大海，大海金光跃动，照耀着身后的山岙，山岙怀抱一滩金沙，沙滩后新房沿山坡层层叠叠。

　　昨日西洋湾的夕阳怎比得上今日东方升起的朝阳？再赶到东崖绝壁，已经是黑云尽驱，还我晴空万里，艳阳照东方。

此处丹崖连绵数公里，直入碧海深处，是嵊泗列岛最东方的岛屿，我现在站在最东方，最壮伟的元宝石上。石如元宝，我看更如雄狮踞峙东海，背脊宽阔，岩石如筋骨嶙峋，绿草如毛发茸茸，石上围栏迂回，如巨龙盘旋，势将冲天入海。狮头高昂，从海中昂立起百丈峰头，石壁刀削斧劈，面海吼啸，日已升起，金光遍洒，雄狮已醒。我立在峰头面向大海，茫茫苍苍，浪波汹涌，鸥鸟竞翔，想起那鲲鹏扶摇直上三千尺，想起那精卫衔西山之木石填于海，那是怎样的精气神？再看海面渔舟点点乘风破浪，湾岙曲折参差，怪石峥嵘，碧水化成白浪卷起，想起那秦始王一统江山临瑯玡祭大海，想起那曹孟德三国鼎立临碣山观沧海，那是怎样的豪壮雄？海风吹人衣衫，山海荡人情思。

　　岛上还深藏着荒废的小渔村，在山岙里临着大海。山上向下一条乱石砌的石阶，唯一通向外面，狭窄曲折地掩在杂草中，长长无尽，僻远又僻远，那年渔民们弃之而去。从此，空荡荡地无人踪，吹着湿咸的海风，照着孤冷的海月，雨淋日晒，房屋的墙塌了一角，柱烂了一节，瓦散了一地，再也无人记取，烟火消尽。

渔村中绿藤翠蔓探出绿芽，舒开绿叶，长啊长，无拘无束，爬上墙，探入室，在这孤寂中多了自在和率真，只管苦心孤诣地勾勒枝蔓，渲染翠叶，潮起潮落，不计时日，渔村无岁月，整个就这样绿了。

那天，有人无意中闯入，镜头贪婪地拍啊拍，拍下绿藤翠蔓创作的作品，在网上传开，赞为“绿野仙踪”，成了网红，多少人被魂牵梦萦，今日我也因牵萦而来。

下石阶长长的，进入山岙，我徜徉在渔村中，如鸟儿入林，满目葱绿，扇动翅膀飞在“绿野”间，寻觅“仙踪”，飞进那间房飞出那座堂，寻觅着。看不到芳容，不知是怎样的娇丽？看不到裙裾是如何地飘逸？唯有青草的淡香是她留下的，是去了山坡上化成蝶听泉水的叮咚，还是去了海里游成鱼观浪的花开？万千绿叶舒展开，是她的玉掌，清晨接下如珠的玉露，夜暮盛满如水的月华。最后，我落在观景台上仰望，立着横着的房墙前后掩映沿坡向上，绿藤翠蔓披满，如层层相叠的绿瀑悬挂，一村是绿瀑。绿瀑无声，冻结成一村静谧，冻结了夏阳的曝热，冻结了蝉虫的躁鸣和海风的咸腥。游人的脚步轻了，话语低了，绿藤翠蔓继续勾勒枝蔓，渲染翠叶，创作着“绿野仙踪”，作品更臻完美。

今日离开嵊泗，四百多岛屿，拾不完的贝，特别是花鸟岛的蓝眼泪，一直是存在心中的一扇最美的贝壳，他日定当再来，将她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