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书韵梅园（田荣）

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文/田荣 在乐府诗集里翻到这首《华山畿》时，让我立刻想到电影《梁祝》，片中的音乐直入人心，冲得我鼻子发酸，眼泪滴到书上。 尤其是那句台词：“山伯，我已经填上了词，写在你给我的那封信上面。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怨和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时常被它的哀婉缠住，一时无法抽身，很难平复心情。 “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这是南北朝《乐府诗》中的一首，纵观整个文学史，先秦的《诗经》婉约而优美，两汉南北朝的《乐府诗》清丽而生动，《唐诗》豪迈，《宋词》娇柔，各有千秋，然而论起故事的精彩以及情节的真实和跌宕起伏，当属乐《府诗》为首。这个让人震撼的故事就发生在南朝宋少帝时期。诗中就这几句，很简单的南朝乐府，却莫名地喜欢，也许喜欢正是因为它的简单。 但听这简单的一句：“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那里字字带血，就让你肝胆欲裂。你既然为我死了，我独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悲愤之气壅塞胸间、不得而出、不出不快，只这一气，吐就出来就可使天地含悲、草木见泣了。自古以来，悲愤常以人力量，故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做出一番惨烈激荡、夺人心魄的大事来。接着一句“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虽出自女子之口，内中蕴含的悲愤凛冽之气却丝毫不亚于“壮士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的萧萧刺客，此中一气，悲愤、激烈、执念，一息尚存，九死未悔。曾经，这股气是这个民族的精魂所在，存在于夸父逐日和精卫填海的向死而生中。 《古今乐录》曰：“《华山畿》者，少帝时，南徐一士子，从华山畿往云阳，见客舍女子，悦之无因，遂感心疾而死。及葬，车载从华山度，比至女门，牛不肯前。女出而歌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应声开，女遂入棺，乃合葬焉，号‘神女冢’。自此有《华山畿》之曲。”这首诗，列《华山畿》二十五篇之首，说南朝宋少帝时，南徐（今镇江）的一个读书人，从华山畿去往云阳（今丹阳），偶然看见一女子，很是喜欢，从此相思成疾，后来缠绵病死，遗言葬在华山旁，他初见女子的地方。于是素车白马行到山脚下，突然拉车的马不肯走了，然来到了女子的家门口，女子出来后，见了士子的棺木，没有悲哀，没有惊愕，平静地回屋，梳洗，沐浴，盛装而出，唱着这一闕歌。棺木应声而开，女子纵身扑入，不再出来！ 《晋书•乐志》云：“吴歌杂曲，并出江南，东晋已末，稍有增广。其始皆徒歌，既而被之管弦。盖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凡梁、陈、咸都建业，吴声歌曲起于北边。”吴歌共326首，西边共142首。《华山畿》是吴声歌曲曲调里和《子夜歌》一样重要且广为人知的曲调，郑振铎先生曾说：在乐府诗吴歌里，其中惟《华山畿》最为重要。 《华山畿》的故事就发生在镇江，而梁祝源于六朝民歌《华山畿》。宋少帝时，南徐一士子从华山往云阳，在旅店见一美貌女子，爱慕相思成疾而死。临终时，嘱其母车载棺木从华山经过。至女门前时，牛不肯向前，女歌一曲“华山畿”，突然棺开，女遂入棺，两人合葬。这个故事，收在南朝《古今乐录》里，此书今已佚，宋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加以转引。虽然结尾仅有“合冢”而无“化蝶”，但我们必然能够捕捉到“梁祝”的影子。其实，宋以前有关“梁祝”的记载中，均没有“化蝶”一节。“梁祝”故事正是在不断流传过程中，情节逐渐生动丰富起来的。 《华山畿》中的“华山”，指的是姚桥镇的华山村。说来有趣，从古至今对于这个“华山”，所以众说纷纭。古人皆认为指西岳华山，后来经胡适先生考证，认为指丹阳南面高淳境内的花山。其实元《至顺镇江志》就曾有记载：“华山畿即今神庙之华山，非花山明矣。此地草葱郁而秀，故曰华山，取其光华也”。 古来，女子为情殉葬的多不胜数，男人却少得可以，这让我想起，当年舜死九嶷，娥皇女英追过去，在扬子江边遇到了大风，一位渔夫把她们送上洞庭山，后来，她俩得知舜帝已死，葬在九嶷山下，便天天扶竹向九嶷山方向泣望，把这里的竹子染得泪迹斑斑，再后来，两人投湖水而死，后世传他们为湘水女神。这个故事有泪点的，结局有点让人唏嘘的，我在想一个问题，倘若是娥皇女英先死，舜帝会不会以身相殉呢？答案是肯定。自古有哪个帝王会为一个女人殉过情呢？想当年舜帝囚禁了伊放勋，逼走了丹朱，誓要与他追逐的天下融为一体，他绝不会为两个女人放弃江山，即使她的江山千疮百孔满目苍痍。 反过来想想，男人们的负担比较重，男人们历来留心功名利禄，以社稷江山为重，肩上有仁义道德为己任，他们不容他们为儿女情长而丧志，更毋论轻抛生命了，倘若一个帝王轻易为一份感情付出了生命，那便是轻薄丧志，会遭天下人嗤之以鼻，被群体遗弃的。所以古代帝王不讲，说说寻常的男子梁山伯吧，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祝英台先死了，梁山伯会不会悲伤到墓穴打开纵身一跃呢？实在要打个问号？ 实际上按中国传统理念，从古至今对姻缘都崇尚一个美好的结局——团圆。元代林坤编著的《戒斋杂记•华山畿》，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它这样记载：“一个士子为一陌生女子相思成疾。不过他的情怀被母亲察觉，开明怜子的母亲就去华山附近寻访那女子，找到后说明了情况，女子为士子深情感动，偷偷脱下蔽膝让士子的母亲带回去密置男子卧席下，士子的病好了一些，发现自己卧席下有女子的衣裳，就将衣服焚烧，将灰喝下，不久临终，吩咐母亲将他葬于华山附近，母依其言。车过女子家门口，女子出来相见，歌而棺开，女子纵身扑入抱住士子，士子复活，两家相庆，为他们举行婚礼。 这样的结局，是否让人看了有点不舒服的感觉，为何那女子要士子的母亲将蔽膝密置在男子的卧席下，而不由其母坦言告之女心已许？为何那男子要执意寻死，将蔽膝焚之，还烧成灰喝下去，也不赶快好起来，想法子把女子娶回家？这只能说明一点，那是文人故意编撰的，强求圆满，这样反而失去了故事的魅力。 （下）《华山畿》记载了很多像华山女一样的痴情女子。有歌曰：“夜相思，风吹窗帘动，言是所欢来。” 《华山畿》中写爱情往往感情都很强烈，设想新奇，大都以泪落笔，写因情而伤心，手法极度夸张，却因感情真挚，让人感动而不觉得荒谬。岂不知爱是持续的，总让人欲罢不能。二十五首诗里大多纠缠相思、愁苦、焦灼，少了华山女子那种大悲大喜般的从容。 撇开上面提到的痴情女子不说，千百年来被吴地男子倾倒的女子不计其数，只要她们为男人动一动心思，欠一欠身，她的多情也足够让男人难舍难分了，这种天分是天赋。自古以来，男女相爱，爱情往往是无形无相约，爱情故事却是有形相约。至今丹徒当地的百姓仍称《华山畿》为“小梁祝”。 华山女子的悲歌让我想起那句“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歌声句句碎心，字字夺目。那歌声让夜莺都黯然失色，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往往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需要强调的是，《华山畿》中的华山不是五岳中的华山，而是江苏句容境内的华山，南徐是现在的镇江。西晋末年，北方混乱，东晋偏安江左，建都于建业（今南京），到了南朝的刘宋时正式定名为南徐州，以后南徐便一直成为镇江的别名了。 许多资料有记载，吴歌《华山畿》的发生地就是丹徒石桥华山村。那里有个“神女冢”遗址，至今仍存，当地人称其为“玉女墩”。古代丹徒石桥华山上建有神女祠，本地人称“玉女祠”，可惜今已毁。 我始终认为，爱情永远是尘世间最美妙的东西。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瞬间发生了的谜案，别无他解。倘若真心恋上一个人，却是连自己也不知为何，喜欢就是喜欢，别无他由。感情的事，本来就不是靠逻辑所能理解的，过度执着去追爱一个人的原因，反而会成为感情上失去这个人的缘由。 这个南陵少年也是如此，却因为自己仅仅是偶然路经此地，心想与这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相见无期，只能是就此擦肩而过而已。 无论怎样《华山畿》，还是带给我们许多美好，让我们相信爱情，学会忠贞。就凭这也该为他们两祝福。2021.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