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灿烂千阳》（2）：玛丽雅姆， 一个付出了爱，也得到了爱的女人

大嫚

这部备受瞩目的作品成功地把读者带进了那个残酷、绝望、苦难和贫困的世界，同时，又以希望、救赎和爱来抚平痛苦……

—《夏洛特观察家报》

当玛丽雅姆走过她人生的最后二十步路程时，心里虽有遗憾，却并不懊恼。

她遗憾的是，她再也看不到莱拉了，再也听不到她爽朗的笑声，也再不能和她坐下来喝一壶茶、吃几块饼干。她也不会看到莱拉的女儿阿兹莎出落成一个何等漂亮的少女，不会给她的双手涂上指甲花、在她的婚礼上分发喜糖，也不会陪同她的孩子玩耍……

可她心中没有懊恼。她想到像她这样一个卑微低贱的“哈拉米”（私生女），本来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在即将离开人世时，却成了别人眼中的重要人物，就这样死去也不是件糟糕的事儿。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当她透过罩袍的面纱，看见身后刽子手手臂的影子举起了冲锋枪的影子时，她的心中一片安宁。

玛丽雅姆嫁给40多岁的鞋匠拉希德时，仅有15岁。她的父亲富甲一方，她这个年龄本该像她父亲的其他9个子女一样，在正规的学校接受良好的教育。可玛丽雅姆是她父亲的私生女，她的母亲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女佣。为了面子与名声，她的父亲将怀有身孕的母亲送到了山上荒无人烟的泥屋里，直到玛丽雅姆长到15岁。

玛丽雅姆也向往校园生活，可她的母亲教导她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去上学有什么意义呢？那就像擦亮一个痰盂。你在学校一点有价值的知识都学不到。像你和我这样的女人，这辈子只需要学会一种本领就好了，那就是：忍耐。

玛丽雅姆渴望幸福与自由，憧憬着与父亲在一起的新生活。她生平第一次下了山，向父亲家走去。可她迈出的这勇敢的一步，却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的母亲因绝望而上吊自杀，她永远地失去了母亲。她的父亲会同家人将她嫁给了年长她30多岁的鞋匠拉希德。玛丽雅姆的童年在15岁时一去不返。

在很多阿富汗男人的眼里，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和私有财产，只具备生育价值而已。可婚后的玛丽雅姆却连生育价值也丧失了。婚后四年的接连七次流产，让拉希德对玛丽雅姆充满怨恨，而身心本已备受摧残的玛丽雅姆只能忍气吞声地承受丈夫的责骂、毒打，和着眼泪咀嚼丈夫硬塞到她嘴里的石块时，也默默地咀嚼内心无处哭诉的酸楚。

好在有了莱拉，有了阿兹莎。她们是玛丽雅姆生命中的曙光。玛丽雅姆与莱拉，两个拥有同一个丈夫的女人，由最初相互敌视，到后来情同母女。玛丽雅姆在莱拉与女儿阿兹莎身上找到了人世间的真情。在玛丽雅姆遭受丈夫毒打时，莱拉挺身而出，而之前从来没有人为她挺身而出过；阿兹莎一见到玛丽雅姆就眼睛发亮，激动地扭动身子，一钻到玛丽雅姆的怀里，便把脸深深地埋在她的脖子中，而之前从没有人如此地需要她，如此天真的、毫无保留地向她表达爱意。

玛丽雅姆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多年来她心如死灰，“躲在自己心灵的一个遥远角落，那儿是一片干旱贫瘠的土地，没有希望，也没有哀伤；没有梦想，也没有幻灭。”玛丽雅姆曾把爱与希望视为自己无法企及的一对剧毒的两生花，而现在，两朵新的花朵始料未及地在她心中那片干涸的土地上生长了出来，它们唤醒了她心中的爱与希望。玛利亚姆觉得，若没有她们，她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自己业已忍受了这么久的生活。

玛丽雅姆将莱拉和她的孩子视为生命的一部分，她们给了她小时候所渴望的一切，成就了她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她的人生本来就像一条烂绳子，寸寸断裂，散成碎片，可因为她们，她的天空从此不再灰暗。出于对这份爱意的感念，她也毫不保留地将爱倾注在她们身上。

精心照料她们的生活，为莱拉抵挡拳打脚踢，甚至为了她们不至于饿死，放下了对父亲的憎恨，打电话寻求父亲的援助。而战胜憎恨的正是玛丽雅姆对莱拉她们的爱。

终于，当拉希德对莱拉痛下毒手、要将其置于死地时，玛丽雅姆举起了铁锹，狠狠地砸了下去。这个经年累月折磨她的恶毒的男人，已经从她这儿夺走了太多，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莱拉也夺走。

玛丽雅姆的人生因她们而拯救，也因她们走向了人生的末路。她独自承担了所有的罪行，因为她不愿意她们过亡命天涯的日子。她要莱拉带着孩子去找一个遥远而安全的栖身之所，卸下长久以来所承受的重负，过上幸福的新生活。 这样，她的牺牲也就值了！

在被执行枪决的那天早上，玛丽雅姆曾害怕自己会出丑，会不顾一切地哀求哭喊，会尖叫、呕吐甚至屎尿直流。可当她走下押送她的卡车时，她的步伐很坚定。她没有去注视看台上那些或仁慈、或怜悯、或谴责的目光，只是一直盯着地面，看着她的影子和追随着她的影子的刽子手的影子。当玛丽雅姆透过罩袍上的面纱，看到她身后刽子手的手臂的影子举起了冲锋枪的影子时，她的内心充满了安宁的感觉。她仿佛看到，莱拉她们已经踏上了一条通往新生活的道路，去拥抱充满各种可能性和欢乐的人生。

玛丽雅姆，她付出了爱，也得到了爱，她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她所爱之人的新生活，她在莱拉和孩子们的心中发出了一千个太阳般灿烂的光芒。

（完稿于2021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