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

海棠微雨

女儿要上高中了，为了既能照顾孩子上学，又能贴补点家用，我跟妹妹借了两千块钱，在家附近的菜市场里租了间简易的临时铺面，开了间裁缝店，而这之前，我跟丈夫都是在建筑工地打工。

生活好了，现在很少有人扯布料缝衣服了， 虽叫裁缝店，可我这店里其实也没有个囫囵活儿，就是翘个裤边儿，收放个不合身的衣服的腰身等鸡零狗碎的活儿，根据活儿的大小，少则三五块钱，多则十来块钱，

由于缝纫活细，价钱公道，居然慢慢的将这间小小的裁缝店给撑了下来，靠老顾客的口碑，一传十，十传百，居然形成了一个固定的顾客圈，这样，一天下来，也能有个一半百块钱，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可观的收入了，重要的是，能够按时给女儿做好一日三餐，而且，一家人一天的生活费也算有了着落。

那年的夏天的特别热，天气燥热的厉害，没有一丝的风，火辣辣的太阳直勾勾的晒在我租的这个用彩钢板搭建的铺面的铁屋顶上，房间里简直就是一只烧红了的烤炉，为了能让顾客按时拿到改好的衣服，我在这“烤炉”里继续赶工。骄阳似火的正午，大家都躲在屋里避暑，就连房东家那只聒噪的哈巴儿都热的不再出声了，只有那台用了十几年的老台扇呼噜呼噜的陪着我。

满世界的空气都是热的，电扇扇出的风自然也是热的，而它的呼噜呼噜声似乎更增加了空气的燥热，好在，它搅动的空气，至少能让身上的汗水蒸发得快一点，也带来些许凉意，否则，我真想把它抱出去扔了，不想让它白白的浪费电费。

正在此时，店里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婆婆，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服，黝黑褶皱的脸因天热而泛着酱紫色，她一手拎一个编织网袋，网袋里面装着几只空的矿泉水塑料瓶，一手捏着一只半新不旧的蓝色的布包。

我问老人家有啥事，她问我翘个裤边多少钱。我回答说六块。她说，三块成不？我想，这老人家大热天的来一趟不容易，更何况，看来也是个穷苦人家，要不，谁大热天的还会跑这路、拣这瓶？我说成，给您就三块吧。

当我将裤边做好，递给她后，老人瑟瑟缩缩从裤兜里掏出一方旧手帕，用捏得出汗的手，打开手帕，从旧手帕里裹着的一卷儿全是五毛、一块的钱卷儿里抽出三块钱要给我付钱时，我心头一酸，心想，我怎忍心收老人的这三块钱！于是我连忙告诉老人，钱您收好，今天第一次，就不收你的钱，算我帮您个忙。

老人感动得千恩万谢，弄得我怪不好意思。送走老人后，我一阵伤感，脸颊痒痒的，顺手一抹，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在这之后，老人居然常来我这儿，但凡她有需要做的活儿就来我这里做，照例，都是免费……

凡事都有个平衡似的，这冷热也不例外，像是为了中和头一年的热，这第二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又特别冷。我这夏天能晒透，冬天能冻透的铁皮房，便尤为阴冷，为了节省燃煤，我想多坚持一段时间再生火，结果入冬不久，一个骤然的降温，我终于没能抗得住寒流，病倒了。由于长时间在阴冷的房间里干活，少见太阳，导致身体透支，我居然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才好转。病康复后，我就抓紧回店铺里干活儿，因为在我生病的这一个多月里，好多老顾客的活儿拿来都积压了下来。这些老顾客，只要不是紧急的，都宁愿等我，也不去别的地方。再说，不到两个月就到年关了，为了大伙儿的这份信任，我必须最迟也得按年前把积压的活儿全部赶完，不能让人家等到过完年。

正在这个档口，那位老婆婆拿着衣服又来找我。因为要赶积压的活儿，便告诉老人家，活儿不急的话，先放我这儿，等我把这一个多月间积压的活儿给人家赶完了，再给您做，要是您等不及，就先去别人那里去做。

老人一听我要她等，一脸的不高兴，说她也忙着呢，没时间等，并且非得要我先给她做，还说，反正别人的活儿等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

我说老人家，话不能这样说：一来，人家的活儿送来在先；二来，人家都是先付了钱的；再者，都是老顾客，咱得讲信用，得按时给人家完活儿的。

听我解释后她居然不依不饶，说我是嫌贫爱富，是见钱眼开，给钱的就先做，没给钱的就放后头，就是势利眼，年轻人这样做事情是会遭报应的……白眼狼……

她吐沫星子乱飞，以居高临下，大义凛然而又义正辞严的姿态将我训了个八比零，还没等我反驳，就气哼哼的甩门而出，极速关上的门扇扇给我一道冷风，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走了半响，我方回过神来。我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咱一直同情人家，免费为人家做活儿，到头来，我倒成了她眼中的白眼狼了！

古人话说得好：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人啊，你真的不能对他们太好，他们不但将你对他们的好当做理所当然，而且，但凡有一点不随顺他的意，你便成了他们眼中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