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妈叫周中秋,一看便知,中秋节是妈的生日。</b></p> <p class="ql-block"><b> 又临中秋,赏月的心情却已然全无,月光的皎洁再也吸引不了我疲惫的目光。</b></p> <p class="ql-block"><b> 妈离开我们这10多天里,儿子总是六神无主,无论坐着、站着、躺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妈的身影。妈还没下葬的那几天,等到忙碌的亲人们找到各自恢复疲劳的角落,儿子便长坐在妈的身边,与妈聊那些永远也聊不完的家长里短,聊儿子以前不愿对人启齿的心事,聊儿子之于妈的愿望和遗撼……。而且,儿子深信,妈能听到儿子的呼唤。</b></p><p class="ql-block"><b> 一直,都想为妈写点文字,却不知从何写起。每次手指放到键盘上,想起妈苦难、辛劳、伟大的一生,无限的感慨便由心底升起,无以言表的情绪逐渐地弥漫、吞噬了自己。儿子的泪水喷涌而出,思绪成了脱缰的马,纵横驰骋在广袤的原野。儿子的心中充满了对妈的敬意,骨子里凝聚着对妈的感恩,灵魂里弥漫着对妈的愧疚,血液里流淌着对妈的思念……</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妈的一生是苦难的</b></p><p class="ql-block"><b> 妈的个子还没有灶台高,外婆就抛下了外公与一双儿女溘然离世。从此,妈在白天独自承担了做饭、洗衣、喂猪等繁杂的家务,夜间还跟着外公做纸扎(阴间用的房子、家具、衣物等)。困苦磨练了妈的意志,长大后的妈成了一个十分坚强、能干的女人。</b></p><p class="ql-block"><b> 妈18岁嫁到坛口村曾家,生养了一儿二女。男主人不仅嗜赌成性,还染上了痨病(肺结核),很快便花光了外公给妈置备的那份不菲的嫁妆,也很快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年仅28岁的妈不得不把两个女儿分别送人,带着儿子改嫁到桐口村陈家,成了一个39岁老光棍的老婆,成了我的妈。</b></p><p class="ql-block"><b> 妈一生生育了九个小孩,带大了八个,正好四男四女,应该算是有福之人,但不幸的是曾姓的两个女儿和陈姓的长子竟相继英年早逝,成为妈心头永远的痛。尤其是陈姓长子在1988年中秋节凌晨病故(见《遥寄二哥康乃馨》),妈的生日变成了二哥的忌日,从此妈没有过过生日,每年春节在我们家也没有了真正意义的团圆饭。</b></p><p class="ql-block"><b> 爸妈养活我们本已异常艰难,没想到我六岁那年的春节前五天的傍晚,我本要点起的是晚饭的炊烟,却点成了冲天的火焰,把我们家仅有的一间土坯房烧得只剩下四堵残墙。爸妈奋斗12年积攒的那点家底,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烬。</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妈的一生是能干的</b></p><p class="ql-block"><b> 爸远在离家100多公里的肖田墩土岭林场当工人,妈与其说是靠爸那点微薄的工资不如说是靠自己带领孩子们群策群力兼精打细算地艰难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b></p><p class="ql-block"><b> 那时候的农村,男主人在外拿工资的叫做“非农业户”。“非农业户”的家境存在很大差异,坐机关的或有个一官半职的男主人的家庭,生活条件比“农业户”要好些;象爸那种林业工人家庭就比“农业户”还要差。那年代的男劳力是没有人愿意干林业工人的,因为林业工人月工资抵不上一只鸡的价值,何况要远离老婆孩子热坑头,所以只要稍微会算数的都回家“养鸡”了,爸是远近闻名的“木头人”才会在离家100多公里的深山里呆到退休。</b></p><p class="ql-block"><b> 而且,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月,男主人的“抢夺能力”直接决定了一个家庭的生存状况,我们家由于男主人不在家,自然成为被强食的弱肉。“农业户”无论欠生产队多少债都可以“记往来”,农副产品可以一两不少地得到分配;“非农业户”则不行,没有资格“记往来”,必须交清了欠款才能得到生产队分配的农副产品。还有,“农业户”除了男主人有资格参加生产队的“加餐”(打鱼、杀猪,饱餐一顿),子女还有为生产队放牛、养鱼挣工分的机会,“非农业户”则没有。</b></p><p class="ql-block"><b> 我们家孩子多,却得不到吃“加餐”和挣工分的权利,每到“加餐”的日子我们只能在家门口排成行,口中念念有词。是妈安慰我们有一天会长大也有资格吃“加餐”,是妈带领我们到处开荒地弥补“非农业户”少分到的农副产品,是妈教我们满村子拾猪粪交到生产队换工分。</b></p><p class="ql-block"><b> 妈为了避免大哥在生产队劳动受欺负,让他学做“手艺”走四方;妈为了全家度过火灾后的寒冬与饥荒,带领我们住别人废弃的破屋,捡别家地里的烂菜;妈看到我个子小但特别会“算数”(精熟乘法口决),千难万苦也不让我辍学,指望我将来当上生产队的会计;妈用自己的烂裤剪下一条裤腿,将一端缝死后在另一端缝上一根带子,就这样给我做书包……</b></p><p class="ql-block"><b> 凭着妈精明的操持,我们家竟然先后盖起了四间瓦房,儿女们都相继长大并各有其成。</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妈的一生是慈爱的</b></p><p class="ql-block"><b> 妈走的那天,远近的亲朋和村子里的人都赶到县城来送别,那阵势让儿子欣慰和感动;大家评价妈时说得最多的词就是“聪明”和“善良”,让儿子自豪和骄傲。</b></p><p class="ql-block"><b> 妈忍辱负重,但从来舍不得儿女受罪,总象母鸡护小鸡一样爱护着我们。记得儿子七岁那年,第一次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提秧苗,儿子只顾与小伙伴回忆头天晚上看的电影情节而忘记了送秧,队长发现后竟然给了我而且只给了我两耳光,妈知道后跌跌撞撞冲到水田中要与队长拼命。自此,妈再没让儿子到生产队做过事。</b></p><p class="ql-block"><b> 妈省吃俭用,但从来不会怠慢他人。妈给我们讲“端凳给别人坐就是端给自己坐”、“借人一箩糠还人一担米”的道理。家里招待客人剩下的菜,妈都是把主菜挑出来重新加工留待下次招待客人,配料则让儿女们打牙祭,自己只是等到儿女吃完了再用稀饭沾一点碗底的残汤。</b></p><p class="ql-block"><b> 妈儿孙满堂,但每一个都是妈的心头肉。这些年,儿孙们给妈的钱物都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妈的钱主要有两个用途:一部分拿到各个寺庙里保佑儿孙幸福安康,一部分则积攒着给每个儿孙一份礼品“做故记”(念想)。妈走后的衣柜里,我们发现了五双儿孙们买的、妈还未曾穿过的鞋。</b></p><p class="ql-block"><b> 儿子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妈知道了儿子上课时冻得直哆嗦,妈把自己仅有的烂棉裤拆了,去除实在太烂的部分,改成了儿子的一条小棉裤。</b></p><p class="ql-block"><b> 那时候,我们家一年到头也难有杀鸡宰鸭的机会,妈总是把肉斩成很有形的方块,每个孩子都能分到两三块,妈分给自己的永远是斩成两半的鸡头。一直以来,我们还是习惯首先把鸡头夹给妈,妈总是无声地“享受”了。在儿女的心目中,妈是喜欢鸡头的。有一次我突然疑惑,妈是真喜欢鸡头呢还是为了把肉让给我们而自己只能吃鸡头呢?我对家人说过我要向妈求证的,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b></p><p class="ql-block"><b> 妈就连离别的方式,也还在为儿孙着想。妈经常对我们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应当“回去”了,尤其走前不能病太久,不然就拖累儿孙了。妈真的就悄无声息地走了,平静安祥地走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妈的一生是坚强的</b></p><p class="ql-block"><b> 妈人生坎坷,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但妈总能乐观地看待和面对。记得儿子被奸人所害的那几年,妈日夜为儿子操心,妈告诉儿子一切都是风中烟云,妈一句“命长才能吃得饭久”的土话却让儿子明白了一个大道理,是妈教会儿子在困难到来时选择坚强去面对。</b></p><p class="ql-block"><b> 妈2005年初发现患了结肠癌,癌块引起肠梗阻,痛得不行。儿子要为妈做手术,妈却说活了77岁,加上闰年闰月都有80岁了,应该“回去”了。在儿子的坚持下才做了手术而且非常成功,妈每个春节都说自己“又多捡了一年”,逢人便说自己“早该是一堆骨头了”,知足了。</b></p><p class="ql-block"><b> 妈不仅笑看荣辱,还把生死看得异常平淡。妈走后我们才发现,妈一直在悄悄地准备自己的行装,衣帽鞋袜以及寿床内的用品,一切都已就绪,只待老天为她择日起程。</b></p><p class="ql-block"><b> 妈好象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竟在去年儿子的本命年里召集孙子女、外甥子女为儿子做了隆重的“50大寿”,当时儿子还十足的哭笑不得,如今才感觉无比幸福。</b></p><p class="ql-block"><b> 妈在肠癌手术后,七年来身体一向康健,儿子一直坚信妈会活到90岁甚至更高寿,所以妈多次提及分别的话题,儿子都觉得晦气而拒绝与妈谈论,觉得老人就爱多虑,如今才感到非常后悔。</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妈的离去是儿子永远的痛</b></p><p class="ql-block"><b> 妈真不该这么匆忙的离去,妈活到再老即或生病,儿子也有能力而且愿意赡养您。妈虽然已经看到了第三代都长大成人,甚至大儿子的第三代都已经结婚,但儿子真希望能永远看着儿孙们逢年过节时排着队给妈拿钱物的情景;希望妈能看到了最牵挂的孙子毕起、陈晟,最宠爱的孙女晨晨、陈昊,以及外孙胡芸胡焱姐弟结婚生子;希望妈能等到重孙女曾玲生小孩,享受五世同堂;希望带着妈到儿子赣州的新房里过个年……</b></p><p class="ql-block"><b> 妈怀我六个月的时候从二楼摔到地上,我竟然奇绩般地被保住了胎,妈逢人便夸儿子孝顺,儿子是神仙留下来报答您的。我也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很孝顺甚至还沾沾自喜,但妈走后儿子才发现自己做得很不够,做得很不好。村子里的人都以为儿子把妈接来县城就是带妈享福来了,儿子也以为让妈丰衣足食了就尽到孝道了。可是,儿子却听信妈说腿脚不方便不愿意同我们住楼上,就让妈一个人单独住在楼下。当妈出现突发情况的时候,儿子在哪里?当妈倒在洗漱的脚盘边起不来的时候,儿子在哪里?——都说养儿为防老啊!</b></p><p class="ql-block"><b> 妈走得实在太突然,让儿子越发伤心,越发无法接受。倘若妈这次能跟以前一样,在病床上躺三天五天,让儿子侍候几天,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妈走后,儿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心口很痛很痛……</b></p><p class="ql-block"><b> 听说,逝去的亲人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们的身边,儿子不知这句话是不是真的,但儿子相信,妈会在不远处看着儿子,依然守护着妈的子孙。可是妈,儿子如此的想念您,却还没能在希望的梦中见到您,儿子不知道二哥有没有去接您?您和爸是不是在一起?现在二哥父母双全,可以尽享天伦了,可怜弟弟却双亲皆失,再不能承膝下之欢了。</b></p><p class="ql-block"><b> 妈,儿子多么希望人真的能穿越时空,回到妈温暖的怀抱。不知是妈的在天之灵感应了儿子,还是儿子的思念幻化出了妈,妈终于来到了儿子面前:妈的头上缠挽着一个稀松的发髻,别着一根钲亮的银簪,额头围着缀满珍珠的黑色头巾。腰弓背驼,记录了妈曾经的艰辛;道道皱纹,刻画了妈饱经的沧桑;满脸慈祥的笑容,复制了妈的善良……</b></p> <p class="ql-block"><b> 窗外,秋风渐起,秋色渐浓,中秋节的脚步近了。儿子已经习惯了妈在那里我们也在那里过年过节,儿子喜欢提着月饼与妈一起过中秋。而今,月亮依旧高挂天空,却已是灰白惨淡,消瘦难圆。</b></p><p class="ql-block"><b> 古诗咏“每逢佳节倍思亲”,何况中秋是妈的生日呢?儿子只能用颤抖的双手敬上香和酒,捧一轮秋月,满载着妈曾经给儿子吟唱过的童谣,满载着儿子对妈深深的感激,满载着儿子对妈长长的思念……</b></p> <p class="ql-block"><b> 妈,儿子祝您中秋节快乐!生日快乐!愿您在天堂不再有烦恼!</b></p><p class="ql-block"><b> 儿子惠峰跪拜,2012年中秋前夕。</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