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海上生明月</b></h1> 当夏天来到的时候,像是候鸟朝着北方迁移,我们总会向着大海奔赴。海边的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是那样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海浪拍击海岸,有着浪花卷起千堆雪的壮观。而无垠的大海,更会让久远的记忆和思绪重又回到宁静的心田。<br> 童年最初的大海印象是印在暖水瓶上的一幅画;椰林海滩,砂石帆影,夕阳西下,深红的背景下是一片美丽的海边剪影。年少的情怀对着那画面是怎样的一种激动;远在天涯海角,却是似曾相识。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幅海南岛风光秀美图画,而且真的就有一个那样诗意的名字――天涯海角。<br> 如今远隔千山万水,故乡是一个又近又远的名字,而当大海相连的时候,故乡就变得那么清朗,那么近,因为海的那边就是故乡;大海在眼前,天涯若比邻。<br> 喜欢沙滩上一丛丛的野花,因为它像极故乡山坡上的野百合。<br> 草丛中有蚂蚱飞起,嘎嘎嗒嗒翅膀带着声响,童年的我们可以根据那叫声判断出是哪一种昆虫。<br> 而当夜幕降临,窗外的夜虫鸣叫便此起彼伏了;那单一急促不知道累的该是蟋蟀,一长一短叫声悠长的是披着两扇大翅膀通体碧绿的秋铃。那一天竟在车篷上看到了它,于是记忆的翅膀也和秋虫的两片羽翼一起飞回到故乡的河畔。<br> 夏天的傍晚,有月亮的晚上,左邻右舍总会聚到屋前的河边聊天纳凉。河岸上一排大槐树,风过处,树影婆娑,水波清凉。 <br> 而月夜躺在炕上看月亮更是一绝佳景;母亲轻摇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而月亮就那样明晃晃地挂在窗外,窗前的杏树在依稀的月影里摇曳;于是在那冰凉凉的月光中就有了童年温馨甜美的梦境。<br> 喜欢大海还因了那无尽的鱼虾海味;大黄鱼,小黄鱼,偏口,鳞刀,大鲅鱼;更无论海螺,海鲪,牡蛎,大螃蟹。<br> 所有的鱼虾螺蟹都是编织童年时光的彩线。大鲅鱼的香味想起来就萦绕口鼻,大鲅鱼白米饭永远是我的最爱;小鲅鱼要炖小红萝卜;秋日的廊下,海鳝鱼长长的吊挂着一串;而晚餐的桌旁总能听得到窗外卖牡蛎的小贩的吆喝声:‘卖泥馏子――了’!叫卖声令人猜想莫泊桑笔下的法兰西海岸卖牡蛎人是怎样的一种吆喝。<br> 阿拉斯加溪流岸边的三文鱼总会让人记起,在渤海湾旁,朴实无华的胖头鱼有着多么相近的生命经历;沿着水流产卵,然后在向着上游的奔涌中结束一生,躯体留给了下一代的子子孙孙。年复一年,自然又有些悲壮。三文鱼美,可比不上寻常味肴的胖头鱼,只因那里有故乡海水的浸润,还有母亲的一手精心调料。<br> 多少年,改不了口,到了鱼店自然就会叫道:要一条偏口;店员愣了半天,于是赶紧改口叫Flounder。而去过的无数Crab House,似乎总在找寻一支更大更美的螃蟹,只因年少时的一次海边蟹宴。<br> 那一次,渤海湾畔,对着碧波万顷的大海,一队小学生们每人两手一对大螃蟹,欢声笑语站在空旷的沙滩上吃螃蟹。古人有黄花对酒尝蟹,可曾见过这样的阵势。<br> 观海听涛赏月吃螃蟹想来也是诗意而豪迈的。只是傍晚的水边蚊虫也多,吃完了螃蟹,手臂腿上也叮起了大包。然而那一刻的经历却变成了永恒,一只手拿不下的大螃蟹,蟹黄饱满,蟹肉香甜。于是在到过的每一个海鲜馆里,就有了那不经意的寻寻觅觅,就有了海边的螃蟹怎么可以比手掌小的疑问,和对下一个地方会有一只手握不下的大螃蟹的期待。<br> 在海边静谧的夜晚读喜欢的书,《飘》中的故事,世事乾坤,彷若一部中国的《京华烟云》。坚强的女性,残酷的战争,苦难岁月的艰辛,生生不息的爱情。玛格丽特·米切尔笔下的郝思嘉和大师林语堂描述的姚木兰有着共通的坚强美丽与勇敢。异地的文学色彩中总能欣喜地找到故土文学的影子。而没有争战,和平温馨的日子是多么安详而美好。<br> 海边的房屋楼舍简易实用,小屋是松板木制;墨色木结,零零落落点缀着四周墙壁,像是一幅抽象画;于是画面蒙太奇伸展到了第一次跟爸爸钓鱼的地方。<br> 那一次父女俩到城外钓鱼,累了,路边的一排枕木就成了小憩的场所;鱼没钓到,抓到的一只小螃蟹也给跑了。午后的斜阳把人晒得暖洋洋;水边有一片玉米地,于是想赖在里边不走,爸爸吓我里边有熊瞎子,于是赶不及地往外跑,仿佛老熊就跟在我的脚后。<br> 如今是真的出海钓鱼了,乘着小艇,去外海钓鱼。浪花在船舷外跌落翻飞,海面是这样近,伸手可及。海天一色,一望无际,大海令人震撼又让人渺小。《白鲸记》,《老人与海》不是都讲着这样一个永久的主题。想到‘老人与海’中的枪鱼,那是每一个出海人的梦想。而如今,这航程算是对童年遐想的一种还愿;也是圆梦,圆那海边渔歌唱晚的梦。虽然头无斗笠,身无长裙飘逸,然而天边有彩霞一道,手中提有泛着青青光鳞的金枪鱼和精致的西班牙鲭鱼,不也是一幅最美的夕阳晚归图。<br> 如果说‘每个住过的城市都是故乡’,那么岸边屋旁的灯塔是否就是家乡的灯塔。那一年,从牡丹江的奶奶家回来的路上,伏在爸爸背上望得见头顶上的星空,于是就看到了那高耸云端的小小红灯,而且它会像月亮一样跟着我们走。爸爸说那是高压电塔,它真的跟着我们走了好远。<br> 周作人的话语是智慧的,曾经住过的地方就可以是故乡。电塔上的小小红灯从未远离我的记忆,关山几度,依然如昔。而在大海边,明月初上的晚上,对着安详宁静的海面,年少时冰凉幽静的月影犹如潮汐般重又涌入心怀,仿佛又在有着小小红灯电塔的故土上徜徉徘徊。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因为有了大海,故乡与家园在此重逢;因为有了大海,家园至美,故乡不再遥远。<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