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十年雪（五）

老几

文章：老几原创插图：来自网络，致谢原创作者 第九章：顾春访魏府柳宅迎故人 盛春三月，来水河波光粼粼，北岸杨柳青青。一座古风典雅的府院，在如画风景里很是招眼。这日上午，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在北岸马道上，随着轻微的吱呀之声和清脆的马蹄声，驶过排排垂杨，稳稳停在魏家府院前坪上。早有守候在魏府门前家仆，便转身入门通报。顾春撩开珠帘下了车，他今日一身浅青宽袖锦缎长衫，腰束玉带，虽扮得淡雅，却不失身出豪门尊华的气度。顾春朝府院前行了几步，停步抬眼所及，府外院墙环护，绿柳周垂，朱红大门上方黑底匾额上，曾经的“魏宅”换成了“魏府”。“十年了，真是旧貌换新颜，全无过去半点影子。”顾春幽幽一叹，感慨万千。正在顾春举目凝望中，魏清出了府门，快步走下台阶，边走边呼道：“顾公子，魏清有失远迎了。”顾春愣过神来，迎向前忙施礼道：“魏伯父亲自迎接，顾春被抬爱了。”魏清回礼后连连称道：“顾公子客气了，还是古大人说得好，一家人相称可免去许多繁文缛节，随和就是。”欢语中，魏清陪着顾春笑容晏晏，二人一前一后跨进大门走过游廊，来到穿堂转过紫玉屏风，顾春抬眉又见数间内厅，厅后才是正房大院。来到正堂，顾春环顾左右不见其他客人，顿生疑问。魏清见顾春诧异的神色，知道他心中所想，便解释道：“今日家宴没有外人，只为顾公子而设。”顾春先是一怔，转而微微一笑，欠身道：“谢魏伯父一番刻意盛情。”说话间，九月随魏夫人入了正堂，朝他们二人径直走来。随着魏清一声“夫人，”顾春向前跨了一步，执的是晚辈礼：“晚生顾春，见过魏伯母。”魏夫人展颜一笑，热情说道：“顾公子既叫伯母了，就当家人一样，不必多礼。”魏夫人说着，见顾春容颜俊秀，气质清雅，正如丈夫所言，果然不凡，心中甚是喜欢。在顾春眼里，面前的魏伯母今日一身委地华服，柳眉杏眼，端庄雍容，全无旧时布衣素雅的痕迹。顾春见过魏夫人后，才朝九月看去。在一旁的九月，迎着顾春温情脉脉的眸光，嫣然一笑。九月这如花一笑，顾春心头一荡，虽瞬间又被他压住了，但脸上还是留下一抺激动之色。顾春这多情一眼，便解了九月连日的忧愁。只是第三次见过顾春了，少了些少女的娇羞，多了些含情之容。俩人这一幕，正好被魏夫人尽收眼底。魏清一时兴奋，竟是没发现俩人的异样表情。魏夫人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含笑转身，轻风一般离去，不一会儿亲自端来茶点。大家恰似一家人，围几按序而坐。茶过一盏，魏清欠身为顾春添续热茶后，指着茶点中的桂花糕，似是不经意地说道：“这是来城特产，请顾公子品尝。”顾春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已是明白这是魏清的试探，便面露歉意说道：“谢过魏伯父，只是顾春在京城吃过几回，通身奇痒，后来再也不吃了。”魏夫人闻言，顿生几分遗憾，这可是她遵从丈夫的嘱咐，亲手精心制作的。可端坐在顾春侧对面的九月，一直在暗暗打量着顾春，当她听过顾春这一说，心中暗道：“不管你如何掩饰，九月认准了，你就是九月的春哥哥。”魏清自是不甘心又生一计，便开口笑道：“不知顾公子在来城停留多少时日，也好安排周全些，这也是古大人的心意。”顾春朝九月悄悄闪过一眼，面向魏清勉强一笑，淡淡道：“顾春在来城无亲无故，只是观景赏春小住几日，就不必打扰您们了。”听顾春这一说，九月一时心急，终是按耐不住少女的矜持，没等父亲回话便抢先说道：“顾公子此言差也，日子久了，不就有亲有故了。”九月说完，连她自已都不相信，为何生出这句话来，顿时娇容通红。顾春心中本是喜悦，可脸上偏偏挂满了尴尬。魏夫人抬眼看了看九月，又看了看顾春，微笑不语。正堂默静片刻，魏清忽然哈哈笑道：“顾公子见外了，伯父伯母都叫上了，还没亲人？”“当下正逢来城盛春时节，顾公子不妨在来城多住些日子，故友闲着一宅院，周边风景宜人，庭内清静淡雅，离这不过五十丈之远，还请顾公子前去看看，若是满意就搬过来，与我们来往也方便些，九月还可随顾公子一起游山观花，不然老说我把她养在深闺里。”魏清说完，满是爱意地看着自已心爱的女儿。九月心中甚是欢喜，可还是斜视了父亲一眼，娇嗔道：“父亲说事，如此牵扯女儿，可不好。”魏清提起这一宅院，顾春自是知道那是他曾经的家，想起人去楼空定是一片凄凉，心中泛起一阵悲伤，但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因为他明白这是魏清设下的圈套，便故作为难的样子，犹豫道：“谢过魏伯父，不麻烦您了。”顾春话音刚落，魏夫人忙插话，很认真地道：“刚刚才说过咱们是一家人了，哪来的麻烦，下午就去宅院看看，九月好久未去柳宅了，你也随去。”“母亲……”九月瞥了她娘一眼，故作嗔怪。 午宴过后，茶过三盏。顾春随魏清起身走出魏府，顺北岸石子小道，朝柳宅走去，后面随着九月和丫环。柳宅未到，顾春先闻到了橘子花香的味道，便想起十年前那天早上，也是在橘子花香中与娘道别的场景，眸中不由透着淡淡的哀伤。自到来城那一刻，顾春早有入故居一看的迫切心情，可不知来城形势，担心节外生枝，还是忍了。今日随魏清而至，算是自然，能坦荡踏入自已朝思暮想的家。但离别十年，定会睹物思亲，能否自持，他自已也不知道。顾春一行四人来到柳宅正门前，院前干净整洁，正门上方“柳宅”二字清晰如新，左右两棵老去的橘子树长出了新枝，枝叶里开满了橘子花。顾春环顾四周，全然不是想象中的凋零景象，他不敢相信没有母亲支撑的老房子，竟是故景如新。正当顾春疑惑不解时，魏清向前叩开了院门。随着院门打开，一对身着家仆衣衫的夫妻模样老人，走出院门朝魏清躬身道：“老爷未曾招呼，有失迎接。”魏清略略点点头，转身朝顾春微微一笑，让在一侧，邀他先行而入。在老人躬身引领下，顾春穿过前庭来到正堂。堂内家俬按旧时原封不动，摆放井然，唯有堂前正墙上多了两幅挂像。顾春向前移了几步，直着身子凝望着挂像。“十年前，柳家遭遇不幸，柳弟杳无音信，弟媳悲伤过度绝命而去，柳家唯一儿子也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样散了。”魏清立在顾春身后饱含深情地介绍道。顾春沉默无语，依然保持凝视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发被穿堂春风吹过，几丝散发飘落在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魏清见顾春不回头，也无语，便接着说道：“事出突然，为兄无力相助，后来只好请来家仆打理这个院子，只待柳弟和他儿子有朝一日归来，重兴柳家，也算为兄的一番情意了。”顾春听过魏清对柳家这份深情，虽有感动，可面对父母的挂像，就足以勾起心中的滴血痛楚和刻骨仇恨。如今纵然归来，他要的是报仇雪恨，不谈重兴柳家之事。魏清见顾春一直黙然，没回一句话，便从他身后转到他身侧，但见顾春神色黯淡，面呈凄楚之容。魏清暗暗一惊，怔了半晌才问道：“公子为何如此悲伤？”顾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挂像，冷声道：“听过伯父一番言语，怎不为柳家动容，况且顾春也有一段苦难的童年。”连日来，魏清获知北山墓地无痕，顾春在来城无异，尽管京都还没来消息，但不安之心也得到些许慰籍，可刚才顾春的表情和说的话，不但重新悬起了他的心，还渗出一身冷汗。但他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奇地问道：“喏，顾公子还有一段苦难的童年？”魏清说完目光一转，凝于顾春。“尽是些伤心事，不提也罢。”顾春缓缓侧过身来，迎着魏清的视线，虽恢复了平和的语气，却故意留下一段悬念。心地单纯的九月，立在一旁被顾春的话所触动，想起她春哥哥的不幸自是伤感，可哪懂得两个男人的弦外之音，只是不高兴的说道：“本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被你们俩把柳宅都说寒了，后花园正是花开的时候，大家何不去看看。”大家缓步出了正堂，来到后花园，只见满庭花开，端的是五彩缤纷，香气袭人。顾春穿过葱木花间，来到花园中央一株苍老的桂花树下，看着置在树下的大水缸，心中突然一酸，随着指尖从缸沿缓缓滑过，想起儿时有一年夏日爬到水缸里，一面吃着娘做的桂花糕，一面在水缸里戏水，后来被娘发现打屁股的场景，思娘之痛油然而生。“如此风景，顾公子早日搬过来住下，不然太可惜了。”魏清哪里懂得顾春此刻的心情，在一旁刻意劝道。“伯父所言，顾春不敢认同，有道是花无百日红，再美的风景，总有凋零的一天，况且这里是柳家的伤心之地，顾春住不得。”顾春本在哀伤之中，忽闻魏清言语，想起今日屡遭试探，心中霍然激动，终是忍不住，在魏清面前傲气如霜，第一次展示了身出豪门的强者气势，语气凛凛，话说得很明白。魏清听过心头一颤，脸上掠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讶，后悔刚才说出的话。可在顾春身后的九月，心中顿生不快之意，一改往日矜持温柔之态，冷冷道：“公子刚才说花无百日红，九月也有一句，心若盛开，四季都有风景。”九月的话里虽含一丝怒气，也有些为父亲不平，更是意味深长。顾春自是明白，也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便收了气傲之色，转过身来将亲温的目光落在九月的脸上，戏言似地回道：“顾春也有一句话，只要心相念，处处是风景，顾春的栖居小院随时欢迎你和伯父的光临。”看似一句斗嘴的戏言，九月听来转怒为喜，恰如情窦初开，引得春心一荡。魏清听来，眉头一展，心中释然，刚才不悦的心情烟消云散。可九月的随身丫环孩子般天真说道：“今日不见书童，那我也要随小姐去。”在大家的一片笑声中，顾春忽然止步拱手，朝魏清一躬身：“顾春在此谢过，时候不早，魏伯父辛苦一天了，还请早些歇息。”魏清回礼后，大家一行出了柳宅。顾春的马车也恰好驶了过来…… （连载五，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