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阿水回到了老家,半年的打工经历,好似第一年的高考成绩摆在他面前一样,是一种残酷的伤痛,他心里很明白,如果不能考上公务员,那么,大学文凭就是一张废纸,而且这张文凭是有保质期的。就像当年三次参加高考一样,只有最后考上大学,他才能对自己,对亲人有所交代。现在,只有考上公务员,才能上岸,才可以心安理得地面对所有迎面而来的眼光,才能获得救赎。</p><p class="ql-block"> 阿水认认真真地参加了考前培训,半年内,连续参加了省级公务员考试,地州的公务员考试。阿水通过了省级公务员考试笔试,爸爸让哥哥陪阿水去省城面试,面试过后,阿水去找李江他们玩了两天,李江他们搬“家”了,住的房间比原来更大,又加入了一个阿水不认识的舍友,在热闹的表象中,阿水察觉到有一股更焦躁的暗流在涌动。月底成绩公布,阿水以0.1分之差落榜,阿水在电话里听到这个结果之后很沮丧,他又打了两次电话去确认这个不幸的消息。看着外面快要下雨的天空,阿水心里早已滂沱大雨,奶奶十多天都没吃东西了,躺在客厅里临时搭起的床上,靠着打盐水在延续最后的生命时光。爸爸回来了,直接走到奶奶床前,把耳朵凑到奶奶嘴边,阿水朝门外走去,尽管天快要下雨了。那天夜里11点,阿水的奶奶走了。</p><p class="ql-block"> 回想奶奶这一生,阿水觉得她是幸福的,大事有爸爸、叔叔去办;小事有阿姨、姑妈在身边料理。昨天,阿姨来收拾奶奶的遗物,走的时候她说:“以前,过段时间总盼着来,只要我转过那个墙角,总会看到你奶奶坐在门前,笑吟吟地说‘你来了!’我知道她脚不舒服,每次都给她泡泡脚,洗洗裹脚,剪剪脚指甲。现在,我转过那个墙角,再也看不到她探出的头”阿姨说着,一边用手去抹脸上止不住的泪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地州公务员考试结束后,爸爸通过朋友给阿水找了个临时工作:去东山当代课老师,阿水十三年后重新回到了他童年生活的地方。阿水特地回到了小学读书的地方,那栋他们住过的二层楼房还在,它只是更旧了,学校里大部分建筑都在,新建了一栋教学楼,一栋教师宿舍。学校旁边的小河河水很浑浊,有股怪味,听人说在上游建了个焦化厂。阿水顺路到了镇上,平房多了好几排,多了个农贸市场,公路上呼啸而过一辆辆卡车,风吹过,地上就扬起有点黑的细灰,逛一圈,用纸巾擦脸上的汗,都能把纸巾擦黑。难怪这几年常常听人说这里的煤老板很多,很有钱。</p><p class="ql-block"> 阿水从“完小”坐着一辆电三轮在山里的土路上绕来绕去,过了将近40多分钟,停在一个山头,激烈地颠簸了几下,从一扇大门开进去,重新停在一栋不大的二层砖混楼房前。阿水跳下车,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看着这个学校的唯一财产:这栋每层有二个教室,二个房间的教学楼,除此之外,就剩下脚下的篮球场和旗台。</p><p class="ql-block"> 下午2点左右,学校的教导程老师过来了,程老师坐在阿水面前,看着有点失落的阿水,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小伙子,这里条件确实艰苦了点,没有自来水,没有食堂,晚上也没什么玩处,年轻的老师都不愿意来。”阿水问:“明天就正式上课?我上几年级?”程老师说:“你上四年级语文,这里是个村小点,只有一到四年级,都是单班,四年级就在你宿舍旁边。”阿水心想:这是今天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了,随后程老师带阿水在学校里走了走,并且告诉他学校外水井的位置,“那就这样,反正是年轻人,过几天就适应了。”程老师拍拍阿水的肩头,骑上停在篮球场里的五羊摩托车回“完小”了。</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阿水拎着语文书走进教室,里面坐着二十多个学生,在稍稍有点黑的皮肤衬托下,他们的眼睛出奇的明亮,教室里安静极了,有几个小女生想笑又不敢笑,用手捂着嘴,低着头。阿水站在讲台中间,舔了舔嘴皮,说:“同学们好!从-”“老师好!”学生马上礼貌地回应阿水,阿水接着说:“从今天开始,我来教你们的语文,现在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我姓.....”</p><p class="ql-block"> 阿水用了二十多天,才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在这个山包上的校点,生活中最大的困难的是喝水,外面的井水一到下雨天就是浑的,用桶提到二楼宿舍里先沉淀,然后倒进茶壶烧开,才可以喝。每个星期从家里带足5天的菜,先吃容易变质有叶子的蔬菜,再吃根茎类的蔬菜,到了星期五一般只剩下鸡蛋、番茄、土豆做菜。晚上是最难熬的,其他三个老师是附近村子里的,下午一放学他们就骑摩托车回家了,阿水一个人住在学校里,整栋楼只有阿水的宿舍是亮的。偶尔遇到停电,阿水只能吃方便面,(开水必须随时储备)学校旁边没有餐馆,到镇上有1个多小时的山路。</p> <p class="ql-block"> 四年级班上有两个学生个子最高,其中一个是智力太差,被反复留级,实际岁数起码大三岁;另一个是父母本来个子就高。智力差的学生根本没心思读书,常常欺负其他同学,惹是生非,阿水和家长沟通多次,家长除了打还是打。智力没问题的高个子叫杨志,开学第三天杨志没来,阿水在学生的带领下,来到他家,他在家,正在用刀剁猪菜。“你没生病?”阿水问他,“没有”“那为什么不去上学?”杨志显得局促不安,低着头,不停地掰着手指头不说话。“他还没交杂费”旁边的学生提醒阿水,阿水问杨志:“是这个原因吗?”杨志马上说:“我爸爸早上去向老板支工资了,我明天就来交钱。”阿水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走,回去上学,没交杂费,谁撵你了?我帮你垫上。”回学校的路上,阿水看到一个老人,佝偻着瘦弱的身子,跳着一担水正晃晃悠悠走在石阶上,连忙使两个学生去帮忙。</p><p class="ql-block"> 阿水最头痛的是上作文课,班上的学生阅读少,积累浅,见识有限,写出来的作文干巴巴的,字数也不够。思来想去,只能带着学生写观察作文,第一节课,阿水带领学生去学校附近的山包或小河观察,一路上学生列队在前面走,阿水在后面问:“这里有什么?我们可以怎么形容?然后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心里有什么感受?”第二节课,学生在教室里就写上节课观察到的,想到的。</p><p class="ql-block"> 二个月后,阿水接到了公务员笔试通过的电话,又过了半个月,阿水的面试也通过了。走的那天,阿水很难过,他在周末的晚上悄悄地来,拉走了行李,他不敢告诉学生,他害怕看到那一双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十多年过去了,山里的人依旧是那么纯朴,山里的生活没太大的变化,发财的仅仅是少数煤老板、焦炭老板。他们把家和财富搬进城里,留下一座座被挖空的山和不再清澈的小河。层层叠叠的大山像一道道坎,那是生活的坎,更是思想上的坎,一代又一代人困在坎上,传递着他们的困惑、无奈和不幸…..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这群孩子,好好学习,长大后能飞向更广阔的天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