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记忆——插队农村琐记

万里行

谨以此文献给曾经在农村广阔天地沐风栉雨，而今天正在渐渐老去的知识青年们！ 年纪大了，总是不由自主地升腾起对往事的回忆，尤其是那年轻时候，在农村插队落户的岁月，更是说来就来，无因而至，让人刻骨铭心，思绪不禁又被拉回到了那年那月…… 那是1968年，喧嚣一时的红卫兵运动终于接近了尾声，这时，被突如其来的政治运动，无情裹挟其中的66、67、68届初高中学生顿时陷入了窘境，务工不得，复学不能，迷惘之中只得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去品尝自己无知、无畏中酿下的苦酒。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江阴县光华大戏院。1968年9月25日下午，500多位66、67届的初高中学生，在此献忠心、表决心，到农村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可是大家真正的心中，是怎一个愁字了得！ 光华大戏院旁边的市桥。见证了我们当年手提着锅碗瓢盆，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惘然，在喧闹的锣鼓声中，步履蹒跚地走向停泊在当时五一棉纺厂后面的五艘船舶。 江阴五一棉纺厂后的锡澄运河码头、定波闸口，五艘小火轮载着我们500多位“知识青年”即将背井离乡，前往陌生的农村僻壤，两岸人头攒动，父母送子女，弟妹送哥姐，此时，心中百感交集…… 那年代的交通真是糟糕，到吴江才百十里的水路，走了一晚又一天，直到26日傍晚，慢如蜗牛的轮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当年，我们是文革后的江阴首批“老三届”知识青年，500多人，到达吴江县后，分別在屯村、金家坝、北厍、莘塔、八坼靠泊，各个生产队的迎接小船，早已停泊在旁，便载着各自的知青，开始了漫长的插队生涯。 我们来自二管区的120位知青，由于分属南菁、县中、一中等各所学校的老三届学生，因此大多並不是很为熟悉，轮船靠岸后，各大队各生产队的接应农船已经等候在那，知青默黙地跟着迎接的社员走了。从此，插队知识青年的名字便伴随了我们一生。 《一支船橹》到了吴江，方知真正的江南水乡，出门见水，抬腿是水，船是当时的主要生产、生活工具，学会摇船便是下乡的第一课。下乡才第三天，插队在友谊大队八队的一位江阴知青，独自到石头潭湖学习摇船，不小心，船橹滑落荡中，情急之下，他跳入湖中抢捞，结果船飘走了，人搭在撸上，最后力竭溺水而亡，因为木橹未受力则浮，受力则沉。这时距我们下乡才几天时间，“出师未捷身先死”。 当时，江阴插队本地的知识青年刚开始动员，此事也就被隐匿下来，随着时间流逝，也就慢慢地淡出了。 《最高指示》刚下乡没多久，在昆山周庄镇上的河边夜宿，清晨，从船艄洞刚刚探出身来，就听到了街上大喇叭正在高亢有力地播放着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这时心中五味杂陈，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这是1968年12月22日！ 《桥啊桥》水乡湖宽河密，桥也就多了，可那时的许多桥让人生畏，两根粗大的毛竹，稻草绳密密地扎了一下，是桥！当年正年轻，虽然有点心惊，硬着头皮走过去了，而女知青可望而生畏了。到了下雨天，湿滑湿滑的，我们也只能望而却步了。 有些河面上的桥，几块长长的跳板呈“几”形铺设，两侧又没有桥栏，人走上去，桥板颤颤悠悠，直恐让人弹下河去。 《船坞》在吴江，看见当地农村，农船夜晚都停泊在岸边精心搭制的草屋之中，一是为了保护船只免受风吹雨淋，特别是风雪冰冻，保护集体财产，二是应该为了生产安全之需吧。 由于我们生产队位于镇上，来往船只众多，队里的船就只能露天停泊，碰到秋冬季节，霜打冰冻，走在船上，真得小心翼翼，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透支队.透支户》我插队的红旗大队六队，就位于公社集镇所在地，这个生产队是一个典型的透支队，而队里的社员又基本都是透支户。 生产队的帐户上，没有公积金，没有公益金，更遑论流动资金，有的就是欠着公社农村信用社的大笔债务。 每年春耕开始前，队里就要忙着找大队、公社干部，找信用社干部，贷款买农药、买化肥、买农具……，那些干部们也不得不给贷款，因为耽误春耕生产的罪名谁也不想背。 而到了每年秋后，算盘一拨拉，贷款没还上，数字还又增加了，因为春耕生产的贷款，並不会全部用于农业生产，生产队透支户的吃喝拉撒，也全都得在里面支出。 透支户。生产队几十户农户，基本都是入不敷出，有人口多劳力少的原因，有因病致贫的原因，有收入微薄不敷支出的原因，等等，每户都欠着生产队数千或数万元不等，但是他们“债多不愁”，反正政府不会饿死人，靠着生产队过日子呗。 生产队这种窘境，生产队长谁也不愿意做，因为经常得去求爷爷告奶奶，做“孙子”。但又抢着做，因为队长有权力在贷款中分一杯羹时，适当“先得月”，无奈之下，轮流坐庄，大家过把瘾吧。 《独脚圩》我们生产队有块地，叫双甲亩，就在公社的对面，几十亩地就是俗称的“独脚圩”，四面环水，每次种地都得摆渡过去，耕牛有时随船渡过去，有时船小，就只好让牛自行游泳过去了。 由于双甲亩地处“孤岛”，每年的肥料、粮食的运送等，人们的劳作，都得依靠农船的来回摆渡，生产效率明显低下。 《走船舷》那时生产队条件很差，一条水泥船上只有两块平几板，搭在了上船处，上了船就只好走船舷了。当年正年轻，挑着担走船舷，虽然晃晃悠悠，但是一次也没有跌入舱中或湖里，常年下来，平衡能力提高了，脚劲也练出来了。 在水乡，从摇摇晃晃的船上，挑上一百多斤的河泥、猪灰，或者稻谷、菜籽等，走船舷、上挑板，已经习以为常，学会了巧劲、借力，从船头到船尾，走船舷，健步如飞，当年正年轻！ 《露宿街头》在农村时，经常摇船外出搞运输、捞水草、拉大粪等，晚上住宿，天冷时，住宿在水泥船的艄洞里，队里带上几捆稻草，就是松软的软卧了，可是到天亮时分，顶上就开始“滴答、滴答”的掉水蒸汽，有时睡眼惺忪，忘记夜宿艄洞，头撞到水泥船上，眼前金星直冒。 有一年夏天的傍晚，从吴江摇船返回金家坝，正逢台风前锋，路上劈风劈雨，小船在风浪中艰难地颠波前行，好不容易摇到同里，前方方圆六里的南星湖再也无法过去了，当年生产队出差，根本就没有住宿客栈的概念和开支，我们只好拿着船上的篷布，待街上商铺打烊以后，在街头露宿了。到第二天凌晨，街上开始有行人，便赶紧收拾铺盖卷撤离吧。 清晨，还是风狂雨骤，雨水沿着沿街的屋檐“哗哗”地往下流，风吹背后寒，饥肠辘辘响，此时，我不由自主想起了著名作家柳青笔下《创业史》中的梁生宝买稻种的场景。 很多年以后，因工作或旅游，再次来到曾经露宿过街头的同里、黎里、周庄，以及沪郊朱家角、商榻等镇时，別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人乎？牛乎？》生产队的许多农田远离村庄，灌溉非常困难，主要依靠风力或牛车车水。那一年，不巧队里的老牛“牺牲”了，可秧田要上水，我和社员只能充作老牛使唤了，推着水车“咿呀咿呀”地一圈又一圈，上了阵，方知推水车，必须勻速运动，慢了，水不上车，快了，人也吃不消。就这，还是生产队里照顾知青的农活。 《罱河泥》这可是技术活+力气活，在晃晃悠悠的船舷边，把罱泥斗要紧靠着船沿插入湖中，插不好，泥斗就会浮起来。拉起泥斗时，还真不能死力气直接拉上船，得靠在船边，等斗里面的水渗得差不多，才能尽力一把提起，但还得小心，人可別失重跌入湖中。 不过，罱河泥时往往也会有意外的收获，小鱼、小虾，甚至塘里鱼等，都会夹杂其中，晚上就会有了机会打牙祭啰。 《围垦东太湖》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政者突发异想，要围垦东太湖，向湖要田，秋收秋种一结束，各公社、各大队便组织了几千民工，开进了东太湖，顶风冒雪，开始了为期数月的围垦。 当年在吴县横泾公社，我们在农田里搭起了一个个的“人”形茅草棚，低矮潮湿，稻草垫的地铺，由于人多，棚里一片乱嘈嘈的。清晨，艰辛地跋涉到数里外的围垦工地去，路途上，忽而泥泞不堪的烂泥地，一脚踩下去，烂泥没过了小腿，忽而是被斩伐后尖锐的芦苇滩，得小心翼翼地踩着点走过，清晨出发，到工地已近十点，晚上返回草棚，已是繁星点点。 说是围堰，没有机械工程车，甚至连一辆手推车也没有，就是用双手和肩膀，一锹一锹地挖，一筐一筐地抬，许多民工手脚生了冻疮，手心、手脚磨出了血泡，手指、脚趾裂开了血口子，只好缠上、贴上层层医用橡皮胶。 一个冬天的苦战，东太湖几十公里围堰筑成，终于可以鸣金收兵，打道回家。可是，听说第二年春天来了，桃花汛发了，湖水猛涨，围垦区又成了一片汪洋。 如今，被狠狠地折腾了一阵子的东太湖，已经又是碧波荡漾、帆船点点，向湖要田、向湖夺粮变成了一场闹剧，而我们的青春也在这折腾中付之东流。 《稻草扎咸肉》东太湖挑土筑大堤时，为了改善伙食，蒙指挥部恩准，可以配给购买一块咸肉，伙房便把每人两块麻将牌大小的咸肉，用稻草细心扎好，中午随同一锅咸饭运到工地，此时，饥肠辘辘的我们，已经是一顿丰美的大餐了。 《莳秧三部曲》当年在“以粮为纲”的口号下，苏南地区罔顾科学，盲目指挥大种双季稻，“两个矮子总比一个长子长”，把农民、耕地竭泽而渔，起早工，开夜工，两季水稻，赶上好年成，亩产千把斤，碰上坏年头，晚稻几乎颗粒无收。 拔秧由于双季稻栽种时正值酷暑，拔秧便只得凌晨四点多，就睡眼惺忪地下地劳动，水蛇、蚊虫、蚂蟥，则是相伴“三友”，到晨曦微露，一天移栽的秧苗已经基本完成。 莳秧这看似简单，实也是个技术活，秧插下去，每穴不能多，不能少，更不能插“烟筒头秧”、氽水秧，既要讲质量，还要求速度，否则被关在秧陇中，更有苦头吃，要么身后无秧把，要么全是老太婆秧把（散秧）。半天插下来，腰疼背又酸。腿上的蚂蟥么，三、五条刚上线。 耘稻吴江地区的耘稻，真不敢恭维，要双膝跪在稻陇的泥浆中，边耘边前行，酷暑时节，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还是闷热异常，就是稻田里的泥鳅也翻起了白肚皮，此时的耘稻，真不是一句折磨人所能道尽，额头的汗珠直流，背上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到了收工时，衣服上已是一块块白花花的盐霜。 《一只鸭子》秧苗刚刚移栽结束，突然发现东倒西歪了，怎回事？一天傍晚，我们正在耘稻，终于发现了“作案嫌犯”，附近变电站职工养的一群鸭子闯入了现场，围剿之下，一只鸭子被我们“斩立决”，当场按入了稻田，归巢了，养鸭人“鸭连连”地呼唤着，可怜的鸭子，因犯有“破坏农业生产”一罪，而将受到我们的严厉“惩治”。 《耕地三步曲》到了农村，必须学会弄牛耕地，首先是犁地，我们生产队的地大多较小，而且不规则，因此犁地特别累，经常要提起沾满了泥土的铧犁转行，半天下来，累得要死。 犁好的水田上水后，就开始扣地，牛拉着排扣，把大块的泥土扣小、扣散，扣地时，水田里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扣地时，特别害怕村庄住宅旁的门前田，搞不好，就会踩到地里砖砾、碎碗片、玻璃等东西。 最后是耙田，牛拉着二排整齐刀片的耙齿，把地耙平，以便插秧。两腿分开，踩在溜滑溜滑的耙上，真得小心谨慎，否则脚掉到耙齿中间，非得鲜血淋漓。此三项活儿干得下来，才能评得上十分工。 《种油菜》当年生产队冬季主要是栽种油菜，栽种时节正是朔风劲吹、土地冰冻时刻，一棵棵栽种下去，然后一穴穴施肥。油菜怕水防冻，又得马上清沟壅土，油菜喜肥，又得一遍遍地浇肥，忙得够呛的。 春天来了，遍地的油菜花开了，可是当年，我们怎么也没有过后来那种美的感受，也许是劳累过度的审美疲劳吧。油菜收割了，赶着晴天，小心翼翼地割、捆、收，否则油菜籽很快就会脱荚而去。如果碰上连绵阴雨，油菜籽很快就会发芽，一年的收成就堪忧了。 《纤夫的爱？》京杭大运河上的纤道，如今已是我国的历史文化遗产。 那年，生产队搞运输，经常往返吴江—苏州，泛舟古老的京杭大运河，风和日丽时，景色宜人，心旷神怡。可碰上雷雨交加，或是逆风千里之时，便只得上岸拉纤，这条纤道上，留下了当年多少深一脚、浅一脚的沉重步履。 多少年后，一曲《纤夫的爱》响彻大江南北，而我们这些当年的纤夫，那时那刻，想到船头含情脉脉的小芳？恐怕那是后来小资产阶级知识份子的“小资产阶级情调”吧，而当年我们是——漫漫纤夫路，步步艰辛泪。 《看电影》农村几年，电影颠来倒去也就是八个革命样板戏，大家早就耳熟能详，即使这样，一旦放映露天电影，还是趋之若鹜，因为农民不仅仅是看电影，更多的是一种人际的交流，和在当年文化饥渴中的无奈。 《夜奔县城》有一次傍晚时分，扣田时不慎“中彩”，踩到了一只生锈的铁钉，泥水和着血水，到公社卫生院简单处理了一下，没有破伤风针，只得与两位社员一起，夜奔县城，一路轮班摇船经过了浩瀚的南星湖，灯光闪烁的同里，来回奔波了几十里水路，返家已是晨曦初露。 《太湖捞水草》那时，为了大积农家肥，农闲时便开船到太湖里去捞水草。东太湖，其实许多地方的湖底很浅，也很平整，捞水草，就用长长的耙齿钉耙拖带上船。 那时的太湖水清澈见底，水草肥美，一般一天下来，就可滿载而归了。 这时候，一船的水草死沉死沉，因此船吃水很深，船前行时，船边的湖水已经经常拍打到脚边。如果碰到风狂雨骤，只能靠岸暂避，有次正好船行中途，进退两难，也只能硬着头皮，冒着船沉、人掉湖中的风险，在颠簸中前行了。 《黎里装粪》“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每年生产队要去几十里水路外的黎里公社，去运计划分配的上海大粪。来回二天，吃住在船上。船舱装满了大粪，船艄上几块砖，垒个灶，烧饭、吃饭都得与“它”相伴了，“没有大粪臭，哪有稻米香”！ 《摇船扯篷》水乡摇船、叉绷，典型的技术活。一支橹，全靠手上一把巧劲，通过橹柠头转动摇船，刚学习时，橹柠头经常脱落，船发飘、打横，一段时间下来，手腕上就得心应手了。 而叉绷、摇船是两人密切配合的巧活，叉绷叉不好，人肯定就跌落到湖里去吧。几年下来，一个人叉绷摇船都已应付自如，有时还能悠闲地掼掼大橹了。 《同里洗澡》江阴农村许多农家有只洗澡的浴锅，两块木块垫脚，一块木块垫在臀下，下面烈火熊熊，上面悠然沐浴。邻家若要洗澡，那带个柴把头凑个火就可以了。 吴江地区，夏天好说，大家，包括妇女们都可以在河中洗个痛快。到了秋冬季，农民们基本上就不太洗澡了，因为习俗上没有那浴锅玩意儿。 金家坝小镇，没有浴室，我们城里下去的知青，就只能到附近的同里去了。 上午八点多，一毛五分钱轮船，到达同里，还早，就在街上闲逛，草草吃了点东西，便等候十二点浴室开门了。夕阳西下，便打道回府，这是在农村中最惬意的一天！ 《一把步弓》当年生产队近二百亩地，分布在四面八方，有靠近方家浜大队的塘湾里，有靠近锦旗大队的双甲圩，也有时隐时现的圩田里，春冬两季浮出水面，夏季基本上与水面比肩了。 生产队为了真实地摸清队里的土地面积，以及每块田的实际情况，决定让我这“知识青年”来完成任务，我化了几天时间，用步弓，逐一丈量，虽然许多田块极不规则，给丈量、计算带来了困难，可终于圆满地完成了这一作业。 《丰收之后》秋天来了，收获的季节到了。打谷场上灯火通明，几台轧稻机歇人不歇机，场上到处是高高的稻垛、柴垛，队屋也堆满了脱粒下来的稻谷。 《高高的谷堆》又到了一年一度交公粮的日子了，船摇到了公社粮库，背着栲栳，踩着几块长长的、连接起来跳板，颤悠悠地一步步背上高高的谷堆，好容易爬上了谷堆，下来时更难，快步如没踩准跳板节奏，那你就得被弹下跳板，摔进没顶的谷堆之中，半天下来，小腿肚直打哆嗦。 1973年底，当年下乡时的冲动、激情和狂热已然渐渐消退，为了生活方便等诸多因素，回到了江阴祝塘公社孔西庄村继续插队吧。 《邂逅大青蛇》在孔西庄，当年我居住的五保户房屋，黑古咙咚，那五保户老太在那屋里老去后，一度做了生产队蚕室，那老屋西面是一垛半截的夹弄。一天深夜，忽然醒来，耳边听得“蟋蟋蟀蟀”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夜晚，还是让人感觉到了。睁开眼，睡眼惺忪中，只见一条硕大、约有一只小酒盅杯粗的青蛇在夹弄中探出身来，慢悠悠地游动着，当时心中好紧张呵，它旁若无人地从夹弄短墙上翻下，昂着头，朝我床上张望，好在夏天蚊帐塞得紧紧的，我把全身缩进了毛巾被中，终于看着它慢悠悠地走了，今夜无眠！时过境迁，原居住的老居，已是图中的一片废墟。 第二天，赶紧让生产队把那堵夹弄给堵上了。虽说青蛇是家蛇，但还是让人心有余悸，至今此境记忆犹新。 《杀羊吃》秋天来了，也到了一年一度杀羊、打牙祭的时候，几位生产队后生，外面去买只山羊，各家再拔了点罗卜、大蒜、青菜等，便开始了把酒话桑麻的欢畅时刻，聚餐结束，把剩下的羊皮、羊油等，卖到公社供销社，大家还可以分上三、五角，不亦乐乎！ 《路线教育》1975年春，抽调参加了县委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由县委常委带队，深入到生产大队、生产队，任务是破除资产阶级法权，割除资本主义尾巴，农民家里种植了扁豆、大蒜，养殖了老母猪等，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大操大办，都在破除、禁止之例，荒唐年代办荒唐事。 白天，走村穿巷，调查生产大队以及各生产队的阶级斗争状况，包括地富反坏右份子的新动向、新动态，调查社员们假发展副业之名，搞资本主义种植、养殖的基本状况，“大批判开路”，把所谓的地富反坏右份子揪出来，斗上一阵，然后各生产队拔扁豆，铲大蒜，杀老母猪……，资本主义的尾巴终于被割去了。 《名利场》在农村那几年，正是文化沙漠化时代，除了毛选等，几乎无书可读。一次，好不容易借到了一本外国文学，因为避祸，特意撕去了封面，当时如饥似渴，化了两个晚上，突击把它看完，因为在我手上停留时间只有一天，那时的感觉，就仿佛似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透出了一道霞光。至于书名、作者、国別，直到进入了大学，再次见到方知此书为——英国著名的十九世纪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萨克雷的名著《名利场》，而当年我也仅看到了上册而已。 《苦读书巧读书》下乡期间，正是大革文化命的疯狂时期，想读书，基本上无书可读。这时，就反复学毛选，特别是毛选后的注释，从中学习些古代史、近代史，以及人文、地理、哲学等知识，后来，开始了批林批孔、评法批儒、评水浒时，更是从中学到了许多人文史地知识，为77年恢复高考时，顺利考试入学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县知青办公室》县委工作队结束了，我“掺沙子”，进入了县革委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自从福建老师李庆霖给老人家写信，诉说了知识青年在农村的困境，引起了国家重视，各地自上而下，成立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 当时，县知青办公室十位工作人员，都是从公安、民政、劳动、总工会等部门抽调而来，主任因病长期不到位，就一位副主任主持全面工作。 在知青办工作的几年，每年都要到各公社，以及各知青点，了解知识青年工作、生活状况，组织一些全县性的先进知青代表交流会，为全县知识青年的政治、生活待遇的改善，知识青年文化、体育生活的丰富做了许多工作。 当年，我负责了全县知青的摸底建档工作。到了七十年代，全县知青的资料大多散佚，又由于上学、参军、病退、招工等，全县的知青情况已不甚了了，当时便从各公社、大队、生产队、知青点，按本地下乡知青、外地回乡知青，以及历年的变动情况，一一登记上报，装册存档。那时没有打字机，更没有电脑，全部案卷装订时，我都只能逐册手工誊抄。 很可惜，当年因时间、条件等所限，对插队到新疆、昆山、吴县、吴江等地的建档没能全部完成，到1978年2月，因77级大学开学，便离开了县知青办，没有能参加后期知青大返城的安置就业工作。 若干年后，这些案卷为知识青年返城就业后身份的认定、工龄的计算等发挥了重要作用，很欣慰，我终于也为当年的知识青年略尽了绵薄之力。 1977年冬，停滞了十年的高考恢复了，不甘心扎根农村，但又已经参军无望、招工无门、病退不得的我，终于看到了一缕曙光。 我们虽然是老三届，但也就是六七届初二的学生，学习生涯还没结束，就被无情地抛入了文化大革命和上山下乡运动，一晃，学业已经荒废了十年，此时此刻，也只能“华山一条道”，硬着头皮上了。 1978年2月下旬的一天早晨，刚进入办公室，就收到了高校录取通知书，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蹦出了李白的诗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火红的青春，难忘的历程。我们的命运，伴随着国家惊心动魄的政治而跌宕起伏，承载了那场社会大动荡的牺牲与磨难。 特殊的社会经历，艰辛的生活磨难，让我们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很多很多，收获了不该得到的很多很多。 我们曾经年轻过，而我们的大好青春时光，一路筚路蓝缕走过，换来了终生难忘的经历，我们备尝过难言的苦涩与艰辛，今天我们更深刻理解並珍惜着社会与生活中的宁静与淡泊。 1968.9——1978.2 十载风雨兼程，十载春华秋实。当站在人生驿站的此刻，回首往事，我曾因迷茫而探索，因坎坷而奋起。“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傍晚的霞光，已悄然照临前行的道路，且行且珍惜。 知识青年作为一代主体正在渐次淡出社会，退出历史，默黙地随风消散…… “月亮”还“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轻拂，远处传来阵阵欢乐的歌声，而高高的谷堆已经不在，谁还在静静地听我们爷爷奶奶级的知青们“讲那过去的事情”？ 部份图片釆自网络，谨此说明並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