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跑道与诗歌的超越一一读赵国增的诗(陈为人)

今日文艺报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我与赵国增结识很早。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同在太原市总工会组织的工人创作组,一起参加过许多文学创作活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赵国增系运动员出身,他在100米赛场上,曾跑出10秒8的好成绩。这源于他的爆发力强,并能够捷足先登。1977年,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的处女诗集《心中的歌》,初版就印了5300册。那是中国社会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也是文学黄金时代的开启点。大批青年诗人脱颖而出,引人注目,但多数诗人只是在报刊上陆续地零星地发表诗作,大都还没有出版诗集。赵国增在诗集出版方面也可以说是捷足先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他有一首《我爱金色的跑道》,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诗中写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跑道线织成五线谱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我似音符在纵情地欢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起跑线虽是你的起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而终点线却不是你的末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正像他另一首诗里所写的那样,赵国增在人生和文学的跑道上同时扬起了“生命的风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赵国增的诗歌写作始于特殊的转折时期,打上了鲜明的时代印记。他的诗虽然具有贴近时代的优点和亮点,但同时有些诗作难免存在着“主题先行”的先天不足,有的诗甚至还存在着“图解政治”的标签化倾向。几十年后再看这些诗作,有其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但那是时代的产物。可贵的是赵国增在遍地鸡毛的庸作中,“晴空一鹤排云上”,时有妙言警句,令人称叹。比如,他对足球运动的描绘:“臭脚?请你用汗水治疗!”“越位,是防守者制造的陷阱”。又比如他对一些体操项目的描写,他写鞍马:“莫道它四脚扣地纹丝不动/其实,它是一匹烈马/只有技术超群的‘驯马师’/才能把它制服”;他写平衡木:“我是天平/ 你想在我这里得到平衡吗?/ 那么,请让你的汗水/ 作砝码吧”。还有其他体育竞技项目的诗意发掘:“它是翅膀,但它只属于宏图大志的雄鹰”“盖帽是空中的封杀”“扣篮是篮圈上的杂技艺术”等等。我觉得这些语言明显具有“三感”:形象感、动感和节奏感,使人如临其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赵国增虽然酷爱诗歌,但诗歌写作只是他的业余课。他从过政,经过商,有大量工作要做。有三十年之久,赵国增被迫偏离了诗歌与文学的跑道。但不变的是他那颗积淀着深厚文化底蕴的玲珑之心,如地层的岩溶,积蓄愈久,喷发愈速,终于在2008年以北京奥运会为契机,赵国增井喷式地喷出了一部诗集《五环和五星》(人民体育出版社,2008年7月版),实现了诗人的复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此后,他的诗集《赵国增奥运诗选》(中、英双语,香港国际炎黄文化出版社,2009年1月),《五环旗下放歌》(俄罗斯著作出版社,俄文版,2014年1月)又相继问世。赵国增体育题材的诗蔚为大观,并跨越国界,在俄罗斯受到青睐。2018年,俄中友好协会第一副主席奥帕索夫,为赵国增颁发了一枚俄中友好协会纪念章。因创作题材的特色,赵国增被媒体称为“体育诗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作为文友,我与赵国增常有文学创作上的交流。他每有诗歌新作,总要发我“指正”。我很惭愧也诚惶诚恐。我年轻时也曾写过诗,但可以说根本不入门。我常常为国增诗歌的构思奇妙、表达酣畅而击节称绝。国增兄的诗自成一家,风格鲜明,总能在人们司空见惯的题材中找到最佳切入点,展开三千白云任剪裁的想象翅膀,上下纵横,左右捭阖,让读者随着他的笔墨而心潮起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既然国增兄把我当文友,文友首先是诤友,我也就拿着棒槌认了真,想挑鼻子挑眼地较真一番。他的《金牌礼赞》中有这样的诗句:“峰峰对决矗立的珠峰/ 千锤百炼出炉的晶体”;“金牌呵,你是失败后绽放的花蕊/ 金牌呵,你是成功后升起的国旗”……看后,我当即指出:“我写过《特立独行话赵瑜》一书,同样是写体育题材,同样是写金牌获得之后,赵瑜关注的是《金牌在哭泣》,看到了金牌背后的血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响鼓无须重锤。国增明白我话中的含意。我又接着对国增说:“还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你的诗歌中应尽量把过去推崇的排比句、对偶句等做一些调整变异,这样可能更符合现代审美情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赵国增是清醒的,他并未陶醉于“体育诗人”桂冠的已有成果,开始了自己的“衰年变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赵国增还发给我一首《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的诗。诗歌一如既往地展示了诗人的才情,由人民英雄纪念碑为立足点,漫延辐射出对百年沧桑历史的回顾,应该说立意颇高,写得颇有诗情画意。支撑创作的是激情。我相信国增在写下这些诗句时一定激情澎湃。当他把这些诗发给我看时,我觉得出他仍然沉浸和得意于自己的灵感迸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我思考了一夜,觉得还是有话想说,否则对不起朋友,也辜负了他让我看的初衷。我在微信中回复:“国增兄,看过您的政治抒情诗,我考虑了很久。我觉得,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有话还是直言,虽然诗中也见出您的才情、思考以及您的独特角度和深刻见解,但这类诗不好写,影响了您本有的水平。我不是太喜欢。抱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其实真正给朋友的作品提意见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些年的文学评论普遍缺乏应有的批评。我的批评意见显然引起了国增兄的思考。在他其后的《诗稿》一诗中,我看到这样的句子:“我把字的咀嚼/ 凌乱徘徊的诗句/ 和白发不肯离去的意境/ 放入碎纸机”;“纸屑能化作雪白的纸/ 白纸会生产新的诗意”;“这是我攀登诗峰路上的思维/ 一切从‘零’开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扬弃已经轻车熟道的固有思维,是对过往“敝帚自珍”的告别,否定之否定是痛苦的临产。创新才是创作的不竭生命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赵国增发我新的创作《回归——写在汾河公园赵树理雕塑前》:“插错‘搭子’/ ‘十里店’的悲剧/ 我只能回味/ 插对‘搭子’/ 赵树理的雕塑在人民线上回归/ 我在礼赞中眼皮沉重/ 思索着历史上尚须多少回归?”赵国增注:“搭子”说引自陈为人先生所著《插错“搭子”的一张牌——重新解读赵树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诗人的浪漫与纪实文学的现实感发生了共鸣。赵国增要把一度插错的“搭子”,回归到诗人本色的位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经过短暂山穷水复疑无路的徘徊,赵国增的诗歌创作柳暗花明,展现着冲决峡口囿束后,豁然开朗的壮阔景象。近些年来。他不断有新诗在《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作家》《诗刊》《民族文学》《文艺报》《上海诗人》《诗国》等国家级重要纸媒及省内各报刊和网络媒体发表,另有优异诗作被收入《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山西文学年度优秀诗歌卷》《当代10名诗人诗歌今选》等选本。2014年6月、9月,梅开二度,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赵国增新诗集《诗情留痕》《远方的古城》;2021年4月,作家出版社又推出了他的诗集《诗心走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赵国增以全新的姿态展现在山西文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淤泥》一诗:“你默默地工作在荷花塘底/ 倾心为出水装扮梳理/ 你用全身之力将她托起”;“我读过朱自清的《荷塘月色》/ 找不到对你的一句赞誉/ 奉献是无声的言语/ 淤泥犹如吉祥素洁的净土。” 我们已经耳朵生茧地听多了对荷花“出于污泥而不染”的赞美,蓦然听到了对固有概念颠覆性的解读和反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向日葵》一诗:“因为你的旋转总是围绕着太阳/ 使人们误会你”;“其实,你是为了保护身躯中的分泌素/ 因为分泌素像云翳最讨厌照射的阳光”;“你把盾牌编织成美丽的花盘/ 用旋转阻挡来自太阳对你的灼伤。” 我曾在《读梁志宏〈行走的向日葵〉》一文中,对向日葵的追随太阳情结予以了嘲讽。把中华民族太为浓烈的“太阳情结”,解读为儒家三纲五常的“忠君思想”。还写道:“追求的是光明,却让灼瞎了眼睛”。现在,赵国增对向日葵有了另类解读。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诠释,但换个角度丰富了我们对事物的认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写给汾河的石子》一诗:“你从吕梁山的峭壁坠下/ 你在汾河中无数次翻滚、爬行、呼喊/ 身经激流、风浪无数遍的冲洗/ 你的棱角逐渐地被磨掉了”;“你的形体变了/ 却仍然是石子/ 因为你是在与风浪拼搏中变化的/ 只是把棱角凝聚在心里……”当我们领略了“沉默的大多数”的语境,于无声处听惊雷,外圆内方,心中仍有着不灭的理想。诗句加深了我们对诗人歌吟的理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黄河,仍在咆哮》一诗:“黄河十万里汹涌涛声的忠告——富有与贫穷落差的撞击/ 倡廉与贪腐交锋的惊涛……”基尼系数引发的社会冲突,权势对资源垄断形成的权贵阶层,一声“黄河在咆哮”,振聋发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蒙山大佛写意》一诗:“曾几何时,帝王将相常来朝山拜佛/ 寺庙香火旺盛,空气传递祈福/ 曾几何时,风云的沙石、杂草、瓦砾/ 吞噬了青山,掩埋了残损的大佛”“使我读懂,佛是岩石”。从一尊无言的石头,读出了岁月的沧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从《梦,从汾河源头开始》《藏山一得》《雁门关》《五台山大白塔》《傅山与碑林公园》《玄中寺,心灵的洗礼》《孟母塑像前的思绪》《昌源河三咏》《穿越灵石山》《读唐叔虞墓》等等,走游人如织的山西景点,读出五千年历史的哲学思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一草一木,都能幡然入诗;睹物思情辨人明理,诗人开始了自己思索的心路历程。为诗歌插上思想的翅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我给赵国增发去微信:“拜读了您的诗歌新作。您总能独辟蹊径,把深邃的思考,深入浅出地表达为别具一格的诗意诗情!折戟沉沙铁未消,淘尽狂沙始见金。哲学的思维增加了诗篇的含金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最近,赵国增又编成一部新的诗集《梦行汾河》,即将付梓出版。他在振翅获得自由天空的同时,把身体贴向脚下生存的土地。诗歌的意境及蕴含是要自己去领悟和创造的,任何人不能越俎代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从赵国增的诗歌中,我看到了他一路奋进的人生跑道,也看到了他诗歌艺术的延展与超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特写出以上感想,供国增兄及读者朋友参考。</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