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夜

东琢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每当读起苏东坡的《水调歌头》这首词，五十多年前的一个中秋之夜常常浮现在我的心头…… 　　1969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中秋节，那年我作为知青下乡到了南乐农村，因为母亲在老家，我也义无反顾回到母亲身边。在这期间，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劳动带来的幸福和快乐，尝到了挣工分给母亲带来的满足，喜悦和希望，在我的脑海里，自食其力的含义在这里得到了诠释和理解。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农村实行的是“人民公社”制，各行政村为“大队”，下设若干生产小队，凭挣工分吃饭。父亲在外地工作，姐姐、哥哥也都不在家，我随父亲在外地求学，家中只剩下母亲带着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女。母亲是旧社会过来的人，缠过足不能下地干活，也自然挣不到生产队的工分，年年是“缺粮户”，每到麦、秋两季，看着人家大包小包的粮食往家扛，自己分得可怜巴巴的一点，还得拿“缺粮款”，母亲心里着实觉得无奈和无助。 　　1968年10月，我高中毕业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插队到南乐农村老家，当时正赶上种麦季节，我按照生产队长的要求，跟其他妇女一起翻地，拉犁子拉靶，刨地，直到把麦子种到地里。在这期间，我不拉一天工，不惜一点力气，有时候手上、脚上还磨起了泡，母亲常心疼地说，“妮儿啊，实在不行你就歇歇吧！”，我说，“没事娘，我能坚持。” 　　由于长期不干体力活，干活没有经验，我还经常出些小事故。割麦子伤着手，刨地伤着脚。有一次拉马车用劲过猛摔倒鼻子出了好多血。一年四季地里的农活样样不拉，锄地、拔苗、施肥，掰玉米，摘棉花，……在这一年里，凡是生产队妇女干的活我都一样干，没有缺一晌工。 　　一年下来挣得的工分，我家由缺粮户表成了余粮户，麦，秋两季分得了比以往不少的粮食，还不用再交缺粮款，在那个年代，能解决吃饭问题对于农村人来说是天大的事。 　　我家由“缺粮户” 变成了“余粮户”，最高兴的还是我母亲，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大事，她逢人就不厌其烦地说，“俺妮儿挣工分了，俺家是余粮户，不用再交缺粮款咧！” 　　转眼到了1969年的中秋节，母亲因为家里的生活有了改善，不仅解决了平时生活的基本需要还多少有点节余，母亲心中的喜悦常常溢于言表。中秋节这天，她早早起来发面，从邻居家借来的月饼模子，这模子是木质的，光光滑滑的，里面还带有花纹，母亲把发好面团揉好切成均匀的面剂，再放点红糖，小心翼翼的放在月饼模子上沿边按好，再翻过来一扣，一个圆圆的，鼓鼓的月饼就做好了。从发面到上笼蒸都是母亲一人操作，她不让别人插手，生怕有啥闪失，那是对“月婆婆”的不敬。 　　夜幕慢慢降临了，中秋的夜晚秋风瑟瑟，凉爽宜人，把伏天的热浪赶得无影无踪。母亲在院子中间放一个方桌子，桌子上放上月饼，方块肉，苹果、梨，还有自家树上结的枣、石榴等满满的一桌子。 月亮慢慢升起来了，一片银光撒满大地，院子里如同白昼，“月明星稀”，几颗星星在远处眨着眼睛，“吱吱”的蛐蛐叫声此起彼伏。母亲在供桌上点上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磕头作揖，嘴里还都囔着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我当时就站在旁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傻傻的看着母亲，母亲当时那认真、执著和虔诚的样子就像刻在我的脑海里一样，多少年来挥之不去。我不知道母亲当时说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期盼些什么。是对生活的满足？是对成为“余粮户”的高兴？还是对小女儿一年劳作的心疼？也许都有吧！…… 　　不一会儿，天空一大片乌云黑压压的过来遮住了月光，大地忽的一下暗了下来，我说，“娘，月亮被云彩挡住了！”，母亲胸有成竹地说，“这是好事，俗话说得好，八月十五云遮月，来年正月十五雪打灯！” 还说，正月里下场雪好，是给麦苗浇水盖被子，麦子收成好！ 哦！我忽然明白了，母亲在高兴之余不仅祈求全家平平安安的，还祈求苍天保佑风调雨顺，来年有个好收成，家家户户都过上好日子！又过了一会儿那片乌云悄然散去，一轮明月再次将皎洁的月光撒满大地，像给人们以无限的祝福！ 母亲遗照 　　我的青葱岁月 本文部分照片来自网络（2021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