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艳遇”

邓静（小白杨学堂）

　　我们闯入丹竹村的时候，已近黄昏，十来只黑百灵鸟在刚收割后的稻田上啄食，稻茬散发着醇香，一群白鹭悠悠地盘旋在山林上空，远处青山起伏，数不清的红蜻蜓低飞在洛清江河畔，碧水一路流向柳江。我们的到来引来了一阵骚乱，黑百灵慌张飞到不远处的两棵大树上，白鹭渐渐飞远，只有蜻蜓们依旧逗留河畔。

　　这里没有市区的高温闷热，秋天凉爽的风从田野徐徐拂过，天空蔚蓝，是刚刚刷上去一尘不染的蓝，悬挂着一朵朵白云。不一会，凉风劲吹，一片乌云从南边的群山上空压过来了，哗啦啦地落下了一阵急雨，有的白鹭停落在江岸小绿岛茂密的树木中避雨，有的振翅飞向远山烟雨白茫茫处。我们躲在车里，听雨落大地，看天半是晴朗半是雨。

　　雨停了，草木生香，河水洁净，清新淡雅大气的乡村画卷散发出更迷人的气息，云是画师，在蔚蓝的底色上恣意挥毫，天空的画卷是动态的，瞬息万变，而大地上的画卷是静态的，安然不动。蓝天下，一只雄鹰展翅翱翔，仿佛王者在巡视它的领土，一会儿，它定在空中拍翅，突然俯冲下田野擒住了猎物。头一回看见雄鹰扑食，我惊奇不已。

河堤新修了一条窄窄的水泥路，我们沿江边散步，一路向北，江水以柔和的曲线传递清凉，沿途不时窜出童年时熟悉的那些植物：马鞭草开着紫红的小花，几株酸浆挂着淡绿色的小灯笼样的果实，藿香蓟摇曳着小小的淡紫色绒花，小蚂蚁也正从花丛中路过。让我们惊喜的是土坡上那小一片青葙子，这植物有更接地气的名字——牛尾花子、狗尾巴子、野鸡冠花子，它们顶着白色的穗状花朵，参差不齐指向蓝天，仿佛要用那燃烧的花朵抵达天堂。碧绿的洛清江用时光一样的速度不紧不慢流淌，慢慢把我送回童年，寻找丢失的天真乐趣。

　　在河岸我们发现了一大堆鹅卵石，两人兴奋地“淘”石头，仿佛在淘宝，这一块印着山水小花纹，那一块形状浑圆质地细密，有的像黄蜡石、有的像鸡血石、有的像草花石……淘呀捡呀，直到背包沉甸甸的才罢手。

太阳渐渐西沉，挂在山尖上，把西边的云朵染成淡金色，河面静静倒影着云天、山峰和树林，我们开始原路返回。走着走着，惊喜地看见白鹭又飞回来啦，在田野上、山峰间、江面上翩跹飞舞，清风一样悠扬，白云一样洁白，孩子一般欢畅。这安宁的乡村田野，是鸟儿的天堂，我们只是无关紧要的闲笔。

　　多想，在这里逗留到星宿满天。在夕阳没入群山的那一刻，我们还是依依不舍地上车准备离开，转眼看向东边，半轮彩虹架在那玉宇琼楼般的白云间，我们又一次被惊艳到了，赶忙下车，莫非，是神仙放下那彩虹的梯子，让我们走上白云端，去俯瞰这辽阔的大美，也做一回快活的神仙！

近来，我迷上了乡村游，一到周末就在柳州市郊四处晃悠，那一条条树木掩映曲折幽深的小道，通往一个个村屯，通往一段段静谧的风景和时光。在柳江土博镇水源河沿岸欣赏“柳版九寨沟”，在鹿寨拉沟乡起伏连绵的群山间邂逅一个个小村庄，追逐那脉清澈的溪流；在柳北区西流村，走在落满树叶的寂静山路上，找寻柳江河景的入口；在鹿寨桐木屯的田野，看到秋天即将丰收的柚子林、甘蔗林、玉米林、柑橘林，它们点染着大地的色彩……这些安静的村庄，抚慰了我的乡愁。

　　我在来宾一个偏远的林场出生长大，我的父亲母亲在那里用青春的汗水种下了漫山遍野的树，我在那里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的天空也是这么蓝，树木河流和花儿也是这般的安静。后来我变成了城里人，远离土地芬芳，五谷不分，忘记了小花小草的名字，忘记了繁星点点夜的模样，忘记了雨后彩虹、群鸟飞翔……弹指几十年过去了，当我重返村庄时，才蓦然发现，那里一直栖息着我的思念，任时光呼啸而过，我内心深处的安宁源自这厚实的大地，就像人类的童年，曾亲密依偎着大地，目光澄澈，心灵安详，没有过剩的欲望。

我在乡村“艳遇”的那些景象，也许只是寻常的乡村风貌，但那是我记忆中与这世界初相遇的样子，也是我最终要返回的故乡。我希望美丽的村庄永不消逝，让我永远有回得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