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一墨丫头</p> <p class="ql-block">0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95年,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饶月梅有点不情不愿地嫁给了程树。</p><p class="ql-block">之所以有点不情不愿,是因为饶月梅对老实巴交的程树并无半点心动的感觉。</p><p class="ql-block">只是,彼时已经24岁的她,在老家算老姑娘了。父母天天见到她就一脸愁容,村里人闲话又多,迫于种种压力,她才答应了这门亲事。</p><p class="ql-block">程树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个子不矮,五官也端正,人又忠厚,勤快,配饶月梅绝对是配得起的。</p><p class="ql-block">不过爱情这东西,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饶月梅就是对程树这款男人不动心。</p><p class="ql-block">可是,活到24岁,她也没遇到其他让她动心的男人,这也是她觉得自己的青春最遗憾之处。</p><p class="ql-block">竟然连可待成追忆的人和事都没有。</p> <p class="ql-block">02</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和程树结婚后,饶月梅接连生下了一女一儿,凑成了一个好字。</p><p class="ql-block">可她每次和邻里们唠嗑,仍然会直率地说,她就是喜欢不起来程树这个闷葫芦。</p><p class="ql-block">邻里们都以为,饶月梅这是玩笑话,谁也没当真。毕竟他们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还挺红火的,婚后第四年,程树就在他们家老房子的前面建了幢两层的新式楼房。</p><p class="ql-block">住上了新房子,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丈夫勤劳稳重,哪有女人还会不满足这样的日子?</p><p class="ql-block">但,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p><p class="ql-block">夜深人静,卸下生活的琐碎后,想想自己要和程树过一辈子这种动不了心,也不想交心的日子,饶月梅就觉得失落难眠。</p> <p class="ql-block">03</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饶月梅娘家的条件其实不算很差,但作为长女的她,小学毕业便在家帮父母做家务,学着种地种田,供养着弟弟和妹妹读书。</p><p class="ql-block">弟弟很争气,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毕业后进了省城的一家国企,成了全家人的荣光。</p><p class="ql-block">饶月梅对于弟弟考上大学,前程似锦,她是既欣慰又难过。</p><p class="ql-block">她知道,她一向没有弟弟读书厉害,但是,若一直读下去,保不准也是可以上个普通大学的。可父母让她失去了这个博一博的机会,当时年少的她,也不懂得这个机会有多么可贵,亦没有向父母争取。</p><p class="ql-block">这个当时看来普通的选择,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p><p class="ql-block">而她,是直到嫁给程树,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后,才越来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个巨大的遗憾。</p> <p class="ql-block">04</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与其说,饶月梅是对程树,对和他的婚姻感到不满意,倒不如说,她其实是对她自己感到不满意。</p><p class="ql-block">她不甘心一辈子待在乡下做个普通的农妇,她渴望人生能有一些值得回味的东西。</p><p class="ql-block">但两个孩子年幼,尚离不开她。母爱的本能,让她只能选择暂时压抑住骨子里那颗躁动的心,继续将就着与程树重复着农村生活的琐碎。</p><p class="ql-block">这一将就,便是20多年,两个孩子都先后考上大学。在这20多年里,饶月梅仍然没有爱上程树。</p><p class="ql-block">每次跟村里的一些妇女聊天时,只要聊到程树,她仍然张口就会说,她不喜欢程树这个闷葫芦。</p><p class="ql-block">那些妇女仍然以为饶月梅这是玩笑话,或是气话,谁都没当真。</p><p class="ql-block">直到有年夏天,人到中年的饶月梅突然跟程树离了婚,去了温州打工,大家才唏嘘不已,原来饶月梅真的一直不喜欢她家的这个男人。</p> <p class="ql-block">05</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和程树提出离婚,饶月梅在心里酝酿过很长时间,酝酿过无数遍。</p><p class="ql-block">曾经,她最大的顾忌,是怕伤害到子女,但随着子女已成年,她这方面的顾忌也减弱很多。</p><p class="ql-block">后来,她最大的顾忌,是担心离婚后,自己如果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将来住哪里,谁照顾她。</p><p class="ql-block">直到看到村里有对夫妻离婚后,女方去城里给儿子带孩子,一下从灰头土脸的农村妇女变成了光鲜亮丽的城里人,她突然便不再顾忌这点了。</p><p class="ql-block">前半生,她为子女付出这么多,两个孩子对她都有感情。她乐观地想着,大不了自己以后也去帮他们带孩子,老来跟他们一起过。</p><p class="ql-block">反正,只要不继续跟程树一起生活便好。</p> <p class="ql-block">06</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带着一股对未来无所畏惧的心情,饶月梅去了温州打工,去投奔娘家儿时一个关系比较要好的姐妹,进了她所在的一家手表厂。</p><p class="ql-block">初进厂时,饶月梅颇不习惯。因为每天上下班要打卡,吃饭要排队,回宿舍冲凉洗衣服也要排队,什么都要排队,感觉一点自由都没有,完全没有在乡下做一个农妇自在。</p><p class="ql-block">但看着每个月都能按时领工资,周末休息,想去哪儿逛就去哪儿逛,想买什么衣服就买什么衣服,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这种以前从未体会过的自己挣钱自己随便花的畅快,让饶月梅不久便习惯了。</p><p class="ql-block">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年轻时太胆小了,一直窝在老家,早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应该早点出来见识见识。</p><p class="ql-block">女儿和儿子对于她和程树离婚,只身跑去温州打工,刚开始很有怨言。</p><p class="ql-block">但或许见离婚后,她的精神状态比以前要好很多,而程树的心态一直都比较平和,一个人在老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和邻居偶尔也能说笑一下,几乎和离婚前看不出多大差别,所以他们也渐渐释怀了一些。</p> <p class="ql-block">07</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自己和程树的离婚,终于能得到儿女的一些谅解,这让饶月梅挺欣慰,也很感慨,儿女真的长大了,而她,也应该好好为自己活一活了。</p><p class="ql-block">在温州工作半年多后,厂里有个50出头,大家都叫他老张的男人追饶月梅。</p><p class="ql-block">老张在厂里干保安,老婆过世了三年多,他也在厂里干了三年多,饶月梅进厂一段时间后,他便留意到她了。</p><p class="ql-block">因为在厂里像饶月梅这个年龄的女人,一般总有老公偶尔过来找她们,等她们下班,或者两口子本就是在这个厂上班,每天同进同出的。</p><p class="ql-block">唯独饶月梅,他从未见过任何男人到厂门口来找她。</p><p class="ql-block">所以,老张稍微打听了下便得知,饶月梅是在老家离婚后,一个人来这里打工的。打听到这消息后,老张当即便动了追她的心思。</p> <p class="ql-block">08</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追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离婚不久的女人,对见过世面,又有心的老张来说,完全不是难事。</p><p class="ql-block">先是和饶月梅套亲乎,有意无意地赞美一下她,然后约她一起吃宵夜,散散步,不到一个月,饶月梅便对老张动了芳心,有了想和他一起过日子的念头。</p><p class="ql-block">于是,老张顺理成章在外面租了房,两人像夫妻一样,正式住到了一起。</p><p class="ql-block">没有孩子的羁绊,各自又都有工作有收入,生活过得毫无压力,两人之间还有不输给年轻情侣间的浓情蜜意,饶月梅觉得和老张在一起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p><p class="ql-block">之后的两年多时间里,饶月梅确实过了两年多充实而甜蜜的日子。</p><p class="ql-block">但,岁月不饶人,随着马上要奔五了,饶月梅也越来越渴望和老张领证结婚,做对名正言顺的夫妻,老来夫唱妇随,心也安定些。</p> <p class="ql-block">09</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面对饶月梅一次又一次地明示和暗示,希望老张带她回老家领结婚证,但老张总是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愿意遂了她的心意。</p><p class="ql-block">一次,老张又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现在不挺好的吗?有没有结婚证有什么重要的?饶月梅实在忍无可忍,怒了,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么领证结婚,要么分手。</p><p class="ql-block">老张见一向对他温柔的饶月梅真的发火了,还是有些发怵,最后向她承诺,春节就带她回老家领结婚证。</p><p class="ql-block">虽然老张答应了饶月梅领证的事,但这件事捅开后,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纱,关系明显不再如从前一般亲密。</p><p class="ql-block">不久后,饶月梅总是感到下腹隐隐地痛,她以为自己吃的饭菜不卫生,一直忍着,直到厂里有位大姐劝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她才告诉老张。</p><p class="ql-block">老张听了,有些不以为然,也有些讳疾忌医的样子,说他偶尔腰有些不舒服,忍忍就过去了,从不去医院。</p><p class="ql-block">听老张这么说,饶月梅又忍了一些日子,但是,下腹疼痛的症状丝毫没有好转,而且还不时会恶心呕吐。</p> <p class="ql-block">10</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饶月梅直觉自己的身体一定出了状况,有天便自己请假,一个人去了医院。</p><p class="ql-block">去医院检查出的结果,让饶月梅一下懵了,她的卵巢竟然长了肿瘤,而且是恶性的。不幸中值得万幸的是,还算发现得及时,是早期的,通过手术可以治疗。</p><p class="ql-block">老张得知饶月梅那里长了恶性肿瘤,张着嘴巴,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那一刻,饶月梅对他挺失望,然而,令她更失望的是,手术虽然是老张陪着她去医院做的,但是治疗的所有费用,老张没有主动掏一分。</p><p class="ql-block">饶月梅虽然攒了些私房钱,自己给自己看病还是看得起的,但是,哪个女人不希望在患难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可以对自己贴心些,大方些,可老张却做不到。</p><p class="ql-block">他开始把钱捂得紧紧的,特别是听到医生跟他们说,这个病,以后每年还要来医院复查几次,他更是觉得,饶月梅怕是个无底洞,他奉陪不起。</p><p class="ql-block">在疾病与金钱面前,老张最终选择做了一个现实主义者,饶月梅出院没多久,他便从他们的出租屋搬回到了厂宿舍去住。</p><p class="ql-block">他没有直接跟饶月梅说分手这个字眼,但他的行动已表明了一切。</p> <p class="ql-block">11</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饶月梅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老张的所作所行,她看在眼里,心也冷到了骨子里。</p><p class="ql-block">她没有哭着喊着让老张别搬走,在她看来,那是年轻女孩才会做的事。她不年轻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这么去做。</p><p class="ql-block">经历这场患病和感情的失意后,饶月梅消沉了好一段时间,直到手上的存款所剩无几,她才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找了一家皮鞋厂去上班。</p><p class="ql-block">这家厂,没人认识她,她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不合群。无论是在工作,还是夜深人静时,她总是会回想起和程树在一起生活的那20多年时光。</p><p class="ql-block">她记得,她刚嫁过去不多久,有次无意中说起她很喜欢枙子花。然后第二年,家门口的菜园边,程树就种了两棵枙子树。每当枙子花开时,家门口总是清香扑鼻。</p><p class="ql-block">还有一次,她说柚子好吃,程树便在家门口种了一棵柚子树。那棵柚子树,一年能结四五十个柚子,硕果累累的,看着便喜人。</p><p class="ql-block">还有一次,儿子得肺炎不久,她也得了肺炎,程树在医院忙上忙下。她出院时,他胡子巴渣,已经瘦得完全脱了相。</p><p class="ql-block">程树还为她默默做过很多很多,如今回想起,让她感动得想流泪的或小或大的事。可是,彼时身在其中的她,却丝毫不觉得程树所做的,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值得她感动的。</p><p class="ql-block">如今,经历过失去,经历过人心的凉薄,饶月梅才终于体会到,她曾经一直想要摆脱的人,想要摆脱的生活,竟是如此难能可贵。</p><p class="ql-block">她想在温州再干几个月,攒些钱便回家。余生,她想把程树曾为她做的一切,一点点地回报给他,让他做个幸福的闷葫芦。</p><p class="ql-block">只是,她也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这个闷葫芦的心,仍然还在原地等这个任性的她回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