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渡口等你来

水晶之心

诗经.邶风.匏有苦叶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

深则厉，浅则揭。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

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雝雝鸣雁，旭日始旦。

士如归妻，待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

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一个深秋的清晨，一位美丽的姑娘，迎着瑟缩的寒风，来到济水河边。姑娘隔河相望着，她在等船？抑或是在等一个人？原来，她在耐心地等待未婚夫的到来。咯咯的野鸡叫，鷕鷕的大雁鸣，更激起了她对爱情的渴望。她久久地徘徊在河边，等待着自己的心上人。姑娘有盼望，确无疑惑。尽管大家都渡河去了，她仍然在等待，等得那么坚定，那么执着。姑娘对爱情的勇敢追求，令人钦佩，敬重。

期盼的爱情充满喜悦，而爱情的等待，却又令人焦躁。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一个承诺。这首诗所歌咏的，正是一位年轻女子对情人又喜又悦、又焦躁的等候。

这等候发生在济水渡口。诗以“匏有苦叶”起兴，就暗示了这等候与婚姻有关。因为古代的婚嫁，正是用剖开了匏瓜，做“合卺”喝的酒器的。已是深秋了，匏瓜的叶儿已枯，则正当秋令嫁娶之时。女子等候的渡口，河水正在上涨，已经水深难涉了。“深则厉，浅则揭。”短短的、平淡无奇的六个字，揭露了女子内心的急切。无非是在心中催促着心上人儿：水深垂衣缓缓行，水浅提衣过河来。就不必再犹豫了。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叮咛，一面显露出姑娘的深情，一面也流露出了她内心的焦急。

对于婚姻嫁娶，女子表现的总比男子更为急迫，这是一个奇怪的规律。在恋爱还未进行时，总是男子主动出击，想尽各种办法去获取姑娘的芳心，而这时的女子高高在上，处于主动地位。而一旦谈婚论嫁，男子便于女子调换了位置。女子对婚事再三嘱托，希望男子重视，而男子却开始推三推四、漫不经心起来。诗经中不少诗歌写的都是此番景象。



这位女子目睹深秋匏叶枯黄，匏瓜已经成熟。触景生情，联想到济水渡口水位必然上涨，又引起她更多回忆与联想。或许她想起往日与心上人经过渡口，来往相会，谈情说爱、相赠信物、订下婚姻，最后又经过渡口分别而去。所有这一切，却均略过，而只是联想到“深则厉，浅则揭”。这既是对济水渡口水涨的敏感联想，又是对渡水方法的精心设想。可见她对心上人的关心体贴与怀念的深情。前两句“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描写的既直接概括，又具体形象。而后两句“深则厉，浅则揭。”颇似平淡的嘱咐，虽然提出让他涉水而来，却未提及为何而来，然而其久相盼、深相思，急于相会，欲为婚事相商等等深情挚意均委婉蕴含其中，正所谓意在言外。

由于首章有了让心上人涉水前来相会的联想，在诗歌的第二章便有了这位女子急不可待地赶到济水河边，观察水情，等待心上情郎的到来。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果然济水已经上涨，成为汪洋一片。目睹如此情景，使她不禁思绪更加急切。眼望茫茫的济水对岸，心内暗暗埋怨：济水虽然上涨，但不是太深，还湿不到半个车轮，你还是可以渡水而来的，连野鸡鸣叫都在需求配偶，更何况我们呢？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也都不是直接坦白吐露，而是蕴含在“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所描写的境界及所叙述的情节之中，短短四句，写的多么简介、真切和含蓄。

那位等待在济水河边女子的感情随着“雝雝鸣雁，旭日始旦”的种种客观景象的变化，思绪更加复杂。一大清早，她就来到济水河边，飞翔的雁群在“鷕鷕”鸣唱，鲜艳的朝阳正冉冉升起，心里更加思念、盼望自己的心上人了，以至于显得急不可耐了。她急切地说：“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士”显然是她的未婚夫，古代女子出嫁曰“归”，“归妻”就是迎妻以归夫家也。“迨”趁着，“泮”封合的意思。眼下已是深秋了，济水河水还尚未冰封，你要是想娶妻，就趁着这个时候赶快行动吧！因为《孔子家语》有言：“霜降而妇功成，嫁娶者行焉。冰泮而农桑起，昏（婚）礼杀于此”。所以，这位适龄待嫁的姑娘爱欲如火、心急如焚，思绪如潮，强烈的爱，甚至使她有些惆怅、埋怨，以至于急不可耐。

正因如此，她就更进一步直观地表达了自己继续凝视、渴望和等待的心情。“招招舟子，人涉卬否”，终于等来了远处一只小舟一摇一摆地划过来，这“招招舟子”的出现，为济水河岸重新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诗意一下突兀起来。女子等来了摆渡船，船夫在渡口摇摆着船只招揽顾客，看到女子焦急又期盼的目光，招手喊道：“船来了！”女子依然徘徊，没有上船。她的目光仔细检视着上岸的旅客，却在船上没有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人涉卬否”二句之重复，重复的可谓妙极，那似乎是女子怀着羞涩，对船夫所做出的窘急解释：“不是我要急着渡河......不是的，我只在等我的......朋友呢。”女儿家娇羞，只说了“卬须我友”，没有用“郎”，而是用“友”，那姿态像极了现如今女子否认恋情“我们只是朋友”。朋友，绝非简单的朋友。

船夫会意的微笑，姑娘那脸庞飞红的窘态，以及将“情郎”换做“朋友”的掩饰之词，所传达的似怨还爱的微妙心理，均留在了诗外。

故事到此结束了，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在漫长的等待中，女子期盼过、焦灼过，抑或悲伤过、愤怒过，但到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复归平静。她知道，只要慢慢地等，那个男子终会出现。

白素贞在西湖断桥上等待许仙，是否也怀着同样复杂的心情“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只为这一句，断肠也无怨，雨心碎，风流泪、梦缠绵，情有缘......”望尽千帆皆不是，故人何时乘船来？万水千山，你可知道，我已望穿秋水。

张爱玲在《半生缘》里写到：“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

人海茫茫，爱上一个人 ，也许是一瞬间的事，有多少痴情人一生只等一个人，甚至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金岳霖一生终身未娶，用行动证明着一生只等一个人，默默守候了林徽因一辈子，保护了林徽因一辈子，让世人感叹。金岳霖的这份深情即使是在林徽因去世后，也没有断过。在林徽因的追悼会上“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是金岳霖为林徽因题的挽联，可见林徽因在金岳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金岳霖对林徽因几十年的等候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等待皆因爱情，哪怕一生未曾牵手，即使阴阳两隔，总有一天会寻他到忘川之上，共赏彼岸之花。爱，可以是欣赏、可以是成全，也可以是终其一生的陪伴！陪伴是最简单却也是最难做到的事情，有多少女子都在渴望能有这样的长情告白。

问世间情为何物，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我依然爱你如初，来过，等过，爱过......种一束心香在风中，只因，你是我最美丽的遇见。等你在匏叶枯黄，河水泛涨的济水岸边，等你，以思念为舟，飞越沧海，穿过桑田，只为与你朝夕相伴；好想，与你双栖于灵魂深处的那片田园，与你十指相扣，相依相伴在济水河畔。好想，你的声音每天在耳畔响起，温柔着我的羞涩与心跳，空灵的思绪因期盼一份琴瑟相合的知音，期盼一份春花秋月的缠绵。

就这样，她在等那个人，那个愿意走进她生命的人。风起的时候她在等；雨落的时候她在等；她在等，她在满怀信心的等待中；她在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在伤痛煎熬的等待中；在近乎绝望的等待中；在无怨无悔的等待中！就这样一直在等待，静静地等待，耐心的等待，因为她相信，等待的最终，他一定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