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复疑无路--九月求学(二)

其乐融融

<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三年九月二十六日,还过四天就进入十月份了。</p><p class="ql-block"> 我生命中最大的贵人降临了!这天上午十点多钟,我正挽起衣袖在四里庙田里出工收割稻子。抬头看见田边不远的村道上走来一位衣着朴素四十来岁的干部,我认出来了,他就是三里公社的雷书记,他也熟悉我,我就主动跟他打招呼:"雷书记,你去哪里?"他说他去界牌水库,路过这里。突然,他停下匆匆的脚步,回转身大声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李汉卿,雷书记。"雷书记又提高嗓子说:"李汉卿,你不是走了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哪里?我冇有走啊,雷书记。"雷书记走到田埂边,皱着眉头,说:"两个月了,怎么会这样?"语气中透着严峻"你马上到公社去找雷秘书,问问他,你的入学通知书,快去!"久旱干裂的心田突然遭到猝不及防的倾盆甘霖,我心里的河水涨潮了,决堤溃坝了,那泛滥的河水从眼睛里漫了出来,,在脸上流成了一道道溪流……</p><p class="ql-block"> 命运不该这么折磨人,捉弄人!</p><p class="ql-block"> 此时,已是一九七三年九月二十六日中午 11 点 20 分了。</p><p class="ql-block"> 不知此番前去,是小鬼挡道,还是贵人襄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九月夸夫追日</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我立即向队长请了假。</p><p class="ql-block"> 赶紧回到知青土屋,将仅有的全部家财一一 2 毛钱装进裤袋里,摸了又摸,检查稳妥了,顾不得换衣服,穿着田间干活的旧汗衫背心和解放鞋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已 11 点 30 了,我必须在中午太阳正当顶12 点前、公社干部下班之前赶到三里公社。</p><p class="ql-block"> 四里地的山路,平时至少要得半个多小时,我顶着烈日,一路小跑,赶到了三里镇时太阳已快正当顶了。今天恰巧是三里镇的热集,街头摆摊的、购物的人摩肩擦踵,热集未散,说明还不到正12点。公社在老街西头,我从三里镇北头大步流星地从人群缝里穿插而过向公社跑去,今天我要壮着胆找人问个明白。</p><p class="ql-block"> 说来也巧,在公社旁边的隘路口碰到这位秘书大人。雷秘书正携新婚妻子上街,手提一挂猪肉,两条草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恩爱。我庆幸自已赶得及时,追赶上了正午的太阳,要是再来晚一点点,他们回家了,我哪儿找人去?看来苍天还是怜惜我的啊!</p><p class="ql-block"> 我上前拦住他,他用傲慢不屑的眼光望着我,说:″你是谁?干什么?" 我把雷书记的话告诉了他。他漫不经心地说:"有这个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此言一出,如五雷轰顶,炸得人满头是火!我就说:"是雷书记亲口说的,还会有假吗?" 我这话有点重了,像所谓秘书这类人,岂敢认为他的直接上司(书记)说谎做假,那他的仕途前程就可忧了。他故作沉思一会,似乎想起来了似的,轻描淡写的说:"你的入学通知书现在不在公社里,很久以前区里通知过我,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简直草菅人命!公社秘书为了忙自已的婚事,竟然把本职工作给忘了,把知识青年的前途、命运视如草芥,弃之不管!"你到大新区里去问问周秘书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携新婚妻子走进公社大院。将我扔在烈日炎炎的大街上,呆若木鸡,失魂落魄。</p><p class="ql-block"> 我出离于愤怒了,真想冲上前去拦住他们,与他理论……但我已无暇与他争执辩理,因为此时太阳早已过了正午钱,太阳的脚已经向西移动了。从三里镇到大新区还有 30 多里的山路要走呢,沿途还要翻好几道岗、趟好几道河啊!雷秘书耽误和掩埋了我两个多月的时间,我不能再跟他磨牙斗嘴而再耗费自己的时间了。而且,此去大新区,前途未卜,我要拿出夸夫追日的速度和意志,必要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区委干部下班之前赶到大新区,见到周秘书,争取拿到我那份迟到的入学通知书!</p><p class="ql-block"> 时间不等人,片刻不能耽误!我用 1 角 3 分钱买了一包游泳牌的香烟,准备路上提神鼓劲用,剩下的 7 分钱放进口袋里,从三里镇出发了。</p><p class="ql-block"> 出三里城过桃园村时,只见村舍农家炊烟袅袅,农忙季节农家一般午饭和晚饭都吃得比较晚,下午一点多钟,农夫们还在地里干活,农妇们才赶回家生火做饭,阵阵饭香随风扑鼻,农夫们才起身离开田地回家吃饭。</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跟队里一起割谷出早工,从清早到现在我是粒米未沾牙,早已饥肠辘辘了。我赶紧点燃一支烟,压住这农家饭香的诱惑,沿着 30 里的沙石公路向大新区疾行。</p><p class="ql-block"> 挽起裤腿赤脚趟过一道河时,掬了几捧河水充饥解渴,又马不停蹄地再前进。</p><p class="ql-block"> 我在疾步前行,太阳也没停下他匆匆的脚步,到二道河时,太阳已明显开始偏斜了。二道河河宽坡陡,澴河支流的水水深过膝,九月的河水已开始显露凉意并旋着涡流,虽然刚才一路疾速跋涉,双腿乏力,但时间不等人啊,我必须涉水趟过河去。</p><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只见一辆解放牌敞篷卡车从三里方向开来,将要向大新方向驶去,我喜出望外,连忙向司机挥手高呼 : " 师傅,我要去大新,请带我一脚,我是知青!″司机不理不睬也不停车,汽车顺坡而下进入河床。因为河床中石头多,汽车速度较慢,在它缓慢上坡时,我用尽全力,拼命爬进了汽车的敞篷车厢里。心里暗自庆幸 : 真是天助我也,这回有救了,剩下的 20 里夸夫追日的山路可以提速了!</p><p class="ql-block"> 谁知汽车刚刚爬上岸坡,突然一个刹车,司机凶神恶煞地吼道 : "你搞么事唦,下来!″我苦苦哀求司机顺路带我一程,我是下放的知青,我要在天黑前赶到大新区去拿入学通知书,并把一包游泳牌香烟递给他,求他行个方便。可是司机见我这从割稻谷从田地出来脏兮兮,又一路兼程灰尘仆仆的,和一副疲乏的狼狈像,坚决烟不抽、人不带,把我赶下车,一踩油门绝尘而去。</p><p class="ql-block"> 唉,做人心累,求人心酸,遭人唾弃心寒啊!</p><p class="ql-block"> 余下的 20 里山路我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我在心里只是不停的喊着: 快些,快些,再走快些!肚子饿,腿发软,身乏力,我眼睛紧紧盯着渐渐偏西的太阳,咬紧牙关:坚持、坚持、再坚持!</p><p class="ql-block"> 终于,我在下午4点半钟的样子,走进了大新区委大院。抬眼西望,太阳离山顶仅剩一树之高了。</p><p class="ql-block"> 我庆幸自己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了。</p><p class="ql-block"> 但我立刻有些不祥的预感,整个区委大院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一一大概是农忙季节和界牌水库工程进度紧张的原因,区委干部都下基层去了吧。</p><p class="ql-block"> 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我夸夫追日,"千里走单骑″,却中了"空城计″!</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比区委大院还要空旷,空旷得人生没有了着落。</p><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办公室里走出一位40多岁中年男子,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迫不及待地要他回答我:"周秘书在吗?"</p><p class="ql-block"> 他说:"周秘书下乡检查工作去了。"</p><p class="ql-block"> 真是不幸而言中,眼前一黑,太阳还没有下山,我心里的太阳瞬间似乎要坠落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我心中追求阳光的信念和意志使我坚定而顽强起来,此次长途奔波,不达目的,岂能干休! </p><p class="ql-block"> 我向这位留守干部说明了我的来意。他听了,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李汉卿。他一听,疑惑地盯着我 : "李汉卿,不是一个女孩吗?" 我赶紧申明: 我是李汉卿,李汉卿的的确确就是我。″</p><p class="ql-block"> 时间一下定格了,他望着我,我望着他,两人都不做声,办公室出奇的安静。他望着我,是疑惑、是判断、是决策;我望着他,是坚定、是真诚、是恳求。 </p><p class="ql-block"> 过了好一刻,他似乎作出了一项重大的决定 : "那我帮你找找看。"</p><p class="ql-block"> 几分钟后,他拿着一串钥匙,打开了周秘书的办公室的门,又去打开周秘书的办公桌的抽屉。一拉开抽屉,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牛皮纸信笺,上面写道:大悟县大新区三里公社九大队李汉卿收 落款是:武汉铁路局内燃机技师学校。我失声叫了起来:"这就是我!这就是我!″</p><p class="ql-block"> 我双手抖颤地捧着这份被尘封、被雪藏、被掩埋了近三𠆤月的沉甸甸的通知书,喜极而悲,泪水情不自禁地夺眶而出,今天所有的劳累、饥饿、屈辱,都被这滚烫的热泪冲洗得一干二净!</p><p class="ql-block"> 这位留守干部望着我带着祝福的微笑,他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既是对我的安慰和祝福,似乎也是对他自已最后的果断决定的欣慰。</p><p class="ql-block">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是他是生命中的笫四位贵人! 知青招生本不是他份内的工作,他本可以推托,说等周秘书从乡下回来再联系(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是猴年马月,更紧要的是今天是九月二十六号,各大院校九月早已开学!) 我对他刚才的迟疑、踌躇表示理解,因为这毕竟不是他份内的工作,越俎代庖是公务员的忌讳;对他最后果敢的决定感激涕零 : 是他将大学入学通知书,这份我人生转折点厚重的礼物,亲手交给了我!</p><p class="ql-block"> 我感恩我生命每一位关心过我、帮忙过我的人,是他们托起了我心中的太阳。</p><p class="ql-block"> 抬头西望,太阳刚刚衔山,</p><p class="ql-block"> 我追到了太阳,追到了光明。</p><p class="ql-block"> 开启了我人生新的征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后 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8月26日上午8:40 学友吴福明在微信"中新知青"群里发布《知青 . 情殇》的纪录片,紧接着大悟留守老知青于 9 : 08 在群里写一段深情的话:"上海电视台拍摄于三十多年前的知青专题片《知青-情殇》,讲述了难以忘却的爱与恨,痛与悔,带我们回到那个蹉跎岁月,凭吊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p><p class="ql-block"> 我看完后,深受感触,即写了几句感想,得到了陈爱菊、世萍学姐,及汪建华与杨正强兄的共鸣。</p><p class="ql-block"> 勾起了我对四十八年前的九月二十六日转变我人生轨迹的沉重回忆。于是以手指为笔,以手机屏幕为纸,写下我知青岁月难忘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从上午 11 点直到次日凌晨,用手指头写一段就给杨正强发一段,遂完成了初稿。</p><p class="ql-block"> 那夜,我彻夜难寐,失眠了!</p><p class="ql-block"> 杨正强嘱我就回忆文章的写作与汪建华作深入交流。后我们三人几经切磋、交流,遂有了上面的我的九月求学的知青故事。</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对吴福明的启动性的视频,陈爱菊,世萍学姐热情的鼓励和鞭策,及建华兄的润色,正强兄的组稿与精心编辑,表示我诚挚的感谢!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李汉卿</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 2021.9.11于天择一方</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