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破案

一猪独秀 刘喜泰

庄业鸣，广东省汕头籍，乡里学校老师，一看到他就会让人想起老电影《吉鸿昌》中达奇扮演的吉将军形象，他不仅身材魁梧，还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庄老师的国字型脸上常年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俯视学生时，眼镜坠压在鼻翼上，锋锐的目光从镜顶射出，眼珠子翻出一大片仁白，可吓人哩！加上他治教严谨，拘于言笑，绝大部分学生对他敬畏有加。但也偶有个别调皮学生却偏偏要玩“以身试法”。

某天上午放学铃声响起，全校师生如潮水般涌向校门口。一时间，校门内空地上挤满了等待离校的师生，黑压压一大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仿佛春节前的广州火车站广场。身材高大的庄业鸣老师被簇拥其中显得高人一等，宛若鹤立鸡群。喧嚣的人群缓慢地向前移动着。突然，一个骂庄老师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如炸雷般响起，人群霎时鸦雀无声。前面学生纷纷扭头，好奇地想看看庄老师的反应。但见他气定神闲，若无其事，安然如常，骂人的声音他似乎没有听见，更好像没有发生过。

中午，通过暗访，庄老师知道了骂人者的班级，却不知其姓甚名谁。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庄老师向科任老师借用几分钟，称是有话要说。当然，科任老师，包括全校师生都知道中午发生的事情。

只见庄老师双手先扶一下眼镜，然后昂首挺胸、阔步走向讲台，浑身透出一种沉稳坚毅的气质，到了台中，驻足停步，轴样转身，雕像般巍然屹立在黑板前，器宇轩昂。他一如既往地满脸严肃，俨然一位将军模样，威风凛凛，神圣不可侵犯。面对台下学生，他干咳一声，利剑般的视线扫射着教室里的每一个角落。学生屏声敛气，个个僵坐在座位上，除了眨眼，一动不动，教室里一片死寂。此刻，哪怕一根针掉地，产生的微弱声音在学生听来也无异于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教室里的空气似乎在凝固，令人渐感压抑，直欲窒息。

过了30秒，庄老师开口打破了教室里的僵局。他掷地有声地说：“上午放学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了。古人云：背后骂人者，真小人亦。我不当场发作，揪人，是想给小人一个主动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我奉劝该人别心存侥幸，不要以为当时人声鼎沸，我就不知道他是谁。其实，他错了，大错特错了！”说到这里，庄老师顿了顿，略微低下头来，两束寒冷的目光再次从镜顶射出，在每一个学生的脸上逡巡，似要摄人魂魄，学生目光一触碰，立马不寒而栗。接着，庄老师抬起右手，屈起四指，伸出中指，一边重戳镜片，一边一字一顿地自问自答：“这副眼镜，你们知道是哪个国家制造的吗？——德国，是德国！”说着，他摘下眼镜，凑近眼睛，视线聚焦在一边的镜腿上，煞有介事地朗读:“Made in Germany”、“Made in Germany”（德国制造）。读毕，依恋地架回眼镜，双手扶正，小心呵护得如同大太监服侍皇帝上轿。然后，继续大放厥词，显得铿锵有力：“告诉你们，这是当今世界最先进的高科技眼镜！——身后的情形，我从眼镜里能看得一、清、二、楚！可谓洞若观火！”

话音甫落，全班学生几乎同时吐舌，纷纷惊服德国眼镜的厉害。

下午放学后，微微的“吱呀”一声，庄老师那扇虚掩的房门被轻轻一推，推门者回头贼眼一溜，然后闪身入内。

背对房门、正坐在课桌前批改作业的庄老师，用手中的红水笔托了一下眼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嘴角闪过一个诡笑。

升读高一，当我第一次戴上眼镜时，尽管它不是德国产品，但我恍然读懂了庄老师当年破案的小智谋，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