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李红昌（云鹏）

昨天回家看了看老房子，天井里又多了一些杂草，竟然还长了几棵说不出名字的小树。常年不在家住，很少打理，本来也就应该这样，可还是抑制不住一阵伤感和惆怅。

父亲在我刚成家八个多月就仙逝了，还没能见着我的宝贝女儿，他是留着泪走的，带着遗憾走的。父亲没有享到一天福，一生跌打滚爬，这是我永久的痛。

母亲在我到沙沟初中工作不久也撒手人寰了，所幸她看到了我女儿和儿子。那时女儿已经读初三了，儿子即将读小学。她的最后一顿晚饭是我盛的，又是由她的孙子端给她的，满满的一碗饭，还有她喜欢的菜。可竟然就在这一夜她永远离开了我们。

老房子装满了回忆，装满了一家人的辛酸。

其实，我并不是出生在这座房子。我是出生在村子河南“儒三爹爹”家，我的老房子当时已经做食堂了。可食堂没有开多久，村里闹饥荒了，家里，集体食堂，都揭不开锅了。于是，我们一家人先后都外流了，走安徽，闯湖北，哪个地方有饭吃，就在哪里落脚。

我跟随父母流浪了几年以后，回到家乡读书了。还没认识几个字，一场席卷全国的风暴呼啸而来。虽然我们全家人住进了自己的家，但那时过的日子总是提心吊胆。眼看着父亲喜欢的许多线装书被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人们掼进笆斗，然后抬到东大堤毁之一炬。

忽然，张四爷（张志和）急急忙忙来到我家，说有人抓他，母亲不假思索，让他钻进东房的床下。紧跟着有人来叫嚣着“有没有人来你家”，母亲厉声回答“没有”。可那些人还是执意要进门搜查，母亲怒不可遏，拦在门口：“谁敢进门？！找不到怎么办？”那些人只能骂骂咧咧地滚蛋了。

不久，父亲被关在了李氏家祠，接受审查了，莫须有的罪名一大堆，让那些人失望的是假材料报上去被主持正义的领导驳回：“别人不了解他，我还不了解吗？简直是胡闹！”十天后，那些捣鬼的只好无奈地放父亲回家。

老房子里，每个地方都有辛酸回忆。每当我一人在家，睡觉前都会像过电影似地一幕幕在脑海里放映。

战斗英雄张成妙在被批斗前与老父亲彻夜长谈，激动处，泪流满面，愤恨时，拳击桌面。即使他神经失常时，还不忘来到我家门前寻找他的故友我的老父亲，但我父亲已经先他而去了。

最让我惊悚的是我上高中的第一个暑假竟然有人在我家堂屋里轻生的事，一件纯粹是父母好心却后果悲惨的事。村里六十岁以上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是我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它带给我的影响是终生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件伤心事改变了我的人生走向。每次走进老屋，我都会有或长或短的回忆。特别是夜晚睡觉，一人在家，总会回忆起那恐怖的往事，真的不堪回首。这也是我去年在镇上新买房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老房子，虽然比不上如今家乡许多人家的新房子了，它低矮，狭小，陈旧，甚至破漏，但是，它的存在，让我有着家的记忆。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父母，想起辛酸，想起一家人的挣扎、奋斗。尽管有许多伤感和惆怅，却是激发我们一家人不断改变现状的动力。

老房子淹没在许多新盖的楼房中，成了高楼大厦的衬托和家乡巨变的见证。想到这里，又有一种欣慰。现在，回家看看，展现在眼前的，简直就是一幅绝美的画卷，不亚于祖籍句容的美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真的为家乡“旧貌换新颜”而由衷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