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子

海边树屋

<p class="ql-block"> 小山子</p><p class="ql-block"> 在避风印象喝茶,周边嗡嗡的人声,包裹着我,又将我抛入空中,如坠云团——我感觉不到痛,麻木像涨满的潮水弥浸每一个角落。不知过了多久,钝感开始退潮,一丝锐利的疼,从黑暗的旮旯冒出,一点点儿地扩延,直至穿透心肺。这是接到电话,看了群里发布的噩耗时,瞬间的反映。“小山子走了?”我拒绝相信!眼窝子开始泪潮。给阿大打电话,给阿光打电话,还有肖红姐。我知道这都没用,可还是想从他们那听到相反的消息或是寻获一点点儿的心理支撑。</p><p class="ql-block"> 少山太瘦了。相识四十多年,一直都是清瘦的模样,他曾笑谑自己是放进油缸里泡也胖不起来的主儿。少山脸部棱角清奇,总带着笑意,语速极快,人称“加农炮”,意思是比“机关枪”还要厉害呢。</p><p class="ql-block">“小山子!”</p><p class="ql-block">“哎!”</p><p class="ql-block">“你爸爸是干嘛的?”</p><p class="ql-block">“杀猪的”</p><p class="ql-block">“还会杀人吧?”</p><p class="ql-block"> 这是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对话,在大学实习时,却成了我和少山最默契的玩笑。每次接完我的梗儿,我俩儿都会哈哈地会心畅笑,所以他成了“小山子”,那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小山子是“老好人”,甚至好到有点儿“烂”。实习时连实习老师共七位男生,六张床,主动选择睡上铺的人,肯定是少山,他都快贴着楼板了。女生睡二楼,只有两人,想想第一次到偏僻的乡下,要说不怕都没人信。小山子便反复叮咛晚上遇到险情,可立马使用暗号——凳子敲楼板,收到密码,就会拍马赶到。他哪知道这俩女生是天生的傻大胆,连学校体育系操场小屋里福尔马林泡尸的水缸都想去掀看看呢。“怕”字是没影的事儿,但恶作剧的闹腾就少不了。一晚上的压力测试后,狼没来,小山子的脸上倒落了不少灰。第二天他不恼,也不气,清瘦的脸上眯笑着眼,讨伐俩儿坏孩子还让人睡觉不?现在想起那些往事,仿佛还能看见我们淘气的脸上挂着坏坏的笑。实习的日子很清贫,我们组是分在最偏远的八一农场三分场,但我们带着羽毛拍、鸟枪、吉他,除了正规的校园教学外,其余的时光都被快乐填满了。那段日子是大学时光里最难忘的青葱岁月,大伙儿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的熟稔起来。八十年代的年青人多散发着纯纯青涩的气味,独特如茉莉花淡淡地香。有一天,打完羽毛球后,我们坐在那聊天,小山子好奇地寻问“加农炮”的外号是谁起的,有点儿耿耿于怀,我笑出了眼泪。起外号的事,基本都是我干的,他还真找对人问了。</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又到了学雷锋的日子——年青一代恐怕很难理解学雷锋做好事为啥非得挑日子,还要讲仪式呢?我们腻味儿了每次冲厕所的程式,对负责团小组的小山子提出下乡的要求,美曰“去农村调研”。小山子带着我们,骑上单车,沿着颠簸的石子乡路,一路风尘,总算在夕阳落山之前赶到周汝卞同学的老家新坡,并在他家安顿下来。夜里黑乎乎的,在井台打水冲凉,天空繁星点点,偶尔狗吠与虫鸣相闻。第二天早起,哼着小调,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旷野浮起薄薄的白雾,似纱朦胧。空气里漾着青草的气息夹带着晨露的湿甜,惊飞的白鹭倏地消失于村边的竹林。沿小路走到江边,那是南渡江的老渡口。眼下正赶上了春季插秧,我们跳进水田里,抢着上手,逞能的模样。得意却没忘形,到底没忘记学雷锋那碴儿。忙乎了半天,爬上了田埂,一手插腰,一手正指点江山。抬眼望去,秧苗歪歪斜斜地倒在泥地里,晨风拂过,小手竟无力摆动耷拉着。想起插秧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吐吐舌头,赶紧撤,也不知人家会不会拔了重做,真是热心帮倒忙。反正有周汝卞和小山子兜着,我们乐得瞎折腾,乱闯祸。下午骑着车子回到了学校,虽然被颠得生疼,却是一次“高级”的活动,总算让刻板的“程序”翻出点儿新花样儿。算起来我的“驴友”生涯应始于小山子这次带队的新坡游。“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叙述这些有趣的往事,汝卞和少山竟已不得再见,唏嘘不已,泪眼模糊。汝卞同学毕业后,曾从内县回到省城,希望能寻到返回海口的工作机会,其间就寄宿在少山家,长达一年以上。</p><p class="ql-block"> 少山心思缜密,事无巨细,无一错漏。“忽略”这个词在他词典里,根本就不存在。还是莫巧刚结婚那会儿,新房的窗帘很漂亮。一帮同学侃到夜深,便匆匆而别,各奔东西。夜的黑涌来、吞噬,我下意识猛蹬了几脚。嘀铃铃,一阵铃声,单车刷地从后面追上来,偏头一看是少山。“我送你吧!”少山真是细心,总是雪中送炭。我们一路聊天,聊朋友一段刚刚结束的恋情。我那时年轻气盛,所有的情感经验皆来自文本,本能地站在女生的立场,对男生大加批判,完全是眼里不容沙子的犀利。少山用急促的语言力图说服我,不住地帮男生解释,生活并不是非白即黑,吵了一路,解释了一路,我完全听不进温暖哥的好劝,一匹拉不住缰绳的野马。岁月流水,最终印证了我的幼稚和偏拗,也让我窥探了少山的善良、宽厚和成熟。果然那女生并非我以为的单纯,男生也被生活粹变成专情的好好先生。成长需要代价。</p><p class="ql-block"> 天一会儿晴朗,炙热的太阳就像小山子灿烂的笑脸;一会儿又突来一阵瓢泼大雨,天亦有悲,悲恸失却了好人小山子!</p><p class="ql-block"> 我03年调动,所有档案托管、调档、调令办理都是少山帮忙的,才能顺利回到学校。之后少山又陆续帮过我两位朋友。这件事我如果不说,相信没有人知道,这就是少山!帮助人已然成了他的习惯,从不浮夸、吹嘘、四处张扬。</p><p class="ql-block"> 九月九号,是送小山子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近年,他推掉聚会,和我们几乎没有照面,这样的情形,现在想来,竟有两三年之久。但在同学群里,小山子仍旧活跃着。早上问好,推送歌曲,有怀旧的、时尚的、经典的,点评、赏析。群里所有的发声,无论咸的、淡的,有营养的讨论、没营养的闲扯,落到他那儿,都能听着一个响儿,尤其擅长总结陈词,不遗余力地赞美,挖掘每个人出彩的华章,点点滴滴,无一遗漏,扑面的热情,隔屏都能感受,就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守护着我们的同学群,真是个大好人儿!因为家务琐事缠身,加上少山群里日日谈笑风生,故没做细想,竟未察觉有何不妥,更没想到危险的魔影其实已笼罩了那张阳光的笑脸。直到他最后一次出现在阿大女儿的婚宴上,形销骨立,脸色惨白的模样,才让我感觉到强烈的不安,眼睛顿时红了。握住他冰凉的手,一直追问,可他还是笑咪咪地说是腰间盘的问题,小事儿。我虽然也隐隐觉得这事儿并不小,但看到他终于露面,便自以为应该是闯关成功,暂时安全,于是扯着他照相,欢闹。酒宴喜庆,趁着热闹,小山子静悄悄地撤了,人们大多都未察觉。他总把最好、最快乐、最温暖的一面示人,追求完美,不累他人,这就是我们的小山子,那么好,那么好!</p><p class="ql-block"> 九月九,我们又见面了,竟选在这样的地方!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很安详。我仿佛看到他嘴角仍挂着那标志性的微笑,语速急促地跟同学们打着招呼,合手做揖。流着泪,轻轻地走过他的身边,不敢惊扰。目送,与之告别,耳畔能听到他吹管的乐声。那是毕业三十年聚会上,小山子主动上台表演。他吹管,我执麦。显然是刚学不久,还有些生疏,但他很认真,断断续续地吹完了一首,脸上堆满了成就感。</p><p class="ql-block">簧管声伴着你,走好哈,小山子!</p><p class="ql-block">泪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更漏子·悼少山</p><p class="ql-block">鹤飞西,云雾际,光灿千阳荟萃。</p><p class="ql-block">声朗笑,海山箫,袅飘星籁悄。</p><p class="ql-block">香烛忆,湿襟泪,别过何时才会?</p><p class="ql-block">逝东水,壑桑移,故人梦里回。</p> <p class="ql-block">2013</p> <p class="ql-block">2015·4</p> <p class="ql-block">2017.9</p> <p class="ql-block">2018.4</p> <p class="ql-block">2018.4</p> <p class="ql-block">2018.1</p> <p class="ql-block">202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