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午九点钟,突然接到一个特殊的工作任务,和宣传部的同志们一起深入农村,参与户厕整改集中排查。查看过去几年厕所改造和使用情况。这一天除了中午在食堂匆匆吃了一口饭,全部用在走街串巷。接近下午五点,结束了本组八十多户的调查,人已经累的迈不开步子。归途中翻看手机,才发现朋友圈被鲜花和赞美诗淹没,哦,今天是第37个教师节呢!我这个节日过得真可谓有滋有味啊!</p><p class="ql-block"> 归途,人在旷野,空气里满是秋草的浓烈气息。身体一旦闲了,头脑就开始忙碌起来。看着车窗外连绵的秋色,思绪渐渐飘远……</p><p class="ql-block"> 1999年8月的最后一天,村里的小学通知我到学校去报到。从学校毕业后的几个月里,每天都在等候分配的消息,同时也在心里勾勒参加工作,踏上讲台成为一名人民教师的种种场景和画面。我渴望有一个全新的环境,有全新的体验,有全新的成长空间。那场景可能在A地,B地.CDEFG地,唯独不是这个生我养我快二十年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小学是一座青绿色的二层小楼,依着中心十字路口而建。正面是学校,侧方被大队所用。二楼纵横交接的地方,有个开放的阳台,站在那里,大半个村的红瓦屋顶一览无余。再次倚着那锈迹斑斑的栏杆,我眼中毫无欣喜,望着眼前规规矩矩的街巷格子,我仿佛看到了死气沉沉的生活,我将在这里被圈到退休吗?</p><p class="ql-block">那一天我朝圣般一一拜见了办公室里我的同事们:奶奶,舅妈,姑姑,叔叔……一路点头喊过去,我的乳名在耳边一次次炸想、我在他们热烈的注视中,开启了新的工作生涯。</p><p class="ql-block"> 分给我的是五年级教学班。听说那些孩子相当不得了,班主任换过好几任,打架动过铁锹,教室的后门都曾被踹烂过。第一节课,我抱着课本昂首阔步,抱着某种对峙和征服的决心走向二楼顶头的教室,楼道里果然嗡嗡声一片,不知里面关着一群怎样的神兽呢?当我一脚踏进去时,所有的嘴巴立刻闭紧,空气仿佛凝结,落针可闻。环顾教室,蒙尘的玻璃窗隐在斑驳的树影里,昏暗的光线里飞舞着调皮的微尘。在被这些微尘充斥的教室里,排布着六七排陈旧的课桌,一群十二三岁的小生物们仰着脑袋用迎接外星人的眼神打量着未满二十岁的我——学校里最年轻的老师。我犹豫了片刻,站上讲台,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大一些,开口用普通话做简单介绍,努力把每句话说得字正腔圆,内容尽量大义凛然,我知道在老教师的习惯里,除了教学内容外,课堂用语皆是老白话。因此在我说话过程中有人不断在下面嗤嗤作笑,更多孩子虽不做声,却互相用眼神传递着对我这个新老师的品赏和探寻。</p><p class="ql-block"> 总算开了个头,以后得三五天还算过得去,作为班主任包干到户,语数音体美全面开进。渐渐地有几个捣蛋鬼浮出水面,各类班级治安事件慢慢涌现。有几个名字,每次上课都得一一点过,每节课要花大约十几分钟来处理各类纠纷事件。有揪女孩子小辫儿的,翘课去赶大集的,上自习课结伴唱歌的……林林总总、五花八门。不完成作业是家常便饭,任你说教,安抚,甚至怒吼,我始终挺着胸脯,目不斜视,不吃那一套,看你奈我何的姿态!这三十几个孩子,个性张扬,除了学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想遏制自由,自由者就时时想着起义。和他们相处了两个月,我真切体会到黔驴技穷的成语故事之生动贴切,我就是那头新鲜陌生的巨型生物,混进一群看起来体型较小的魔兽中,他们在一点点观察我,揣摩我,企图有一天发起总攻,把我生吞活剥。</p><p class="ql-block"> 10月底,县里组织所有企事业职工参与无偿献血活动。那天是我的20岁生日,一大早和学区里十几个同事坐车到了县医院,等在楼道里的满是黑压压的人头,大家都是第一次献血,个个绷紧了弦。轮到我时,前面献血的大哥低头面无表情和我擦肩而过,我刚坐在他离开的椅子上,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咣”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有人喊:快快,晕倒了!几个医护人员急匆匆跑出去,可想象我当时的心理阴影面积。后来整个献血过程浑浑噩噩,人都不知怎么回家的。</p><p class="ql-block"> 午饭后,晕晕乎乎睡了一觉人似乎还停留在某种恐惧中。梦里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几声嘻嘻的笑绕在耳边。睁开眼,突然发现窗外聚着几个黑黑的小脑袋,定睛一看,竟然是我班里的几个孩子,见我起身,他们笑眯眯地进了屋,冲后面招招手,又是几个挤进来,接着呼啦啦来了一大片,有十几个之多。这个说:别的老师说你生病了,我们就来看看。路上买了个罐头,被谁谁谁给摔烂了。那个说:不怪我,他非跟我抢,结果现在啥也没了。</p><p class="ql-block"> 叽叽喳喳的声音溢满了房间。我看着眼前一张张笑脸,突然难过起来,这是我天天绞尽脑汁要收复的阵地吗?他们怎么突然那么可爱?我摸了几个孩子的头,不自觉扬起了嘴角。他们敏感地觉得生活中的我和课堂上的我是不一样的。有几个立马变成小猴子,上蹿下跳,跟同学打闹起来。这时有个弱弱声音传来:老师,你在班里时为啥不会笑啊?</p><p class="ql-block"> “我没笑吗?”这个问题让我一愣。是啊,总是想着怎么让这些猴崽子们懂的遵守常规。想着怎么让他们听话,想着如何让他们觉得我是很威严的老师,所以一直绷着脸,使自己看起来不可冒犯。可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再调皮也有一颗童真的心,我只是还没有找到恰当的方法走近他们。而他们却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突然走进了我的心里。在我二十岁的那一天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老师了。</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我被调到了镇里的中心学校,和我班里的调皮鬼们匆匆作别。此后辗转于好几所乡村小学。教过的学生几百个,再没有人问我“老师你为什么不会笑”。相反还有个领导在听完我的课后,总结到:我发现你开口便带着微笑。这是你课堂的一个特色。</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因工作需要,我被抽调到幼儿园。成了一名幼儿老师,每天和三到六岁的娃娃们打交道。那更是一番有意思的场景。刚刚脱离父母的孩子们,把老师当成最信任和依赖的人,什么小秘密都会趴在你耳朵播报一下。在一群娃娃中间,人的心是最纯净的。几乎每个我班里的孩子都喊过我妈妈,每当拥抱着一个小小的身体,听见一声甜甜的呼唤,相信任谁的脸上都会绽开最美的笑容吧。</p><p class="ql-block"> 如今,虽然离开了校园生活,每每走在街上总会遇到教过的学生,或他们的家长。远远的,就会看见他们真诚的笑,听那一声声“老师”的称呼,就会心头一暖。</p><p class="ql-block"> 原来,老师——是我走出家门外,听到最好听的称呼。</p><p class="ql-block"> 闺居</p><p class="ql-block"> 2021年9月10</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