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师母为我开了门,只见张老师戴着那宛如玻璃杯底子的近视眼镜认真仔细地看我今年以来所写的文稿打印本。见我来了,示意坐下后,起身为我沏了一杯茶。</p><p class="ql-block"> “你的文章,我正在看,你是6月3日交给我的,我说好一个月看完,7月3日前肯定能看完,你稍等一下,让我把手头这篇文章看完再和你说。”</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说话还是那样的温文尔雅,不紧不慢。说完又继续看,看到有疑问之处便摘下眼镜把文稿几乎要贴到眼睛。我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是他学生的时代,静待老师的点评。</p><p class="ql-block"> 趁着间隙,我环顾张老师的客厅。心想张老师从教三十多年,一定会有许多奖状证书之类的荣誉挂在墙上,但雪白的墙上只挂了一幅郑板桥的“墨竹图”。一张木制的旧沙发正对着电视机,一张老式茶几格外显眼。客厅南面是张老师的书房,里面放了一张老式台桌,两面是书柜,整整齐齐地排满了书。</p><p class="ql-block"> “惠民,你坐下。你的这篇《忘不掉的记忆》里面写了三个人物,其余两个人物刻画得很好,但主人公王先生笔墨用得太少,所以人物立不起来,建议再作修改润色。”</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接着说:“你的大作《来自天堂的微信》写得不错。好的小说无外乎情节、人物、环境、语言和细节。这篇小说这几方面都很好,建议投到相关杂志和刊物上。我想稍有水平的编辑会采用的。但你写作有一个毛病,就是笔误较多,我问你,石评梅是什么评?林徽音是什么音?”</p><p class="ql-block"> 我答道:“应该是评论的评,因就是因为的因。”</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把文稿递给我:“你看一下,你把‘评’写成‘平’了。林徽因的因也应该是音乐的‘音’才对。”</p><p class="ql-block"> 我还想说也有写成因为的‘因’的,但张老师那坚定的目光,容不得我做任何解释。</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在文稿页面的空白处用红黑两色笔密密麻麻地写下许多点评,文中精彩之处下面划着一道道的波浪线。这也难怪一本不算很长的打印文稿,张老师竟然要花一个月时间才能改完。在我是他学生时,他就有用点评和符号表扬学生的习惯,这种方式使我十分地享受。</p><p class="ql-block"> 张老师是我初中时期的第一个语文老师。那时的张老师大约三十多岁,常穿一件中式的上衣,纽扣还是有布条盘起来的。宽阔的脑门下面,架着一副黑边框眼镜,一点没有青年教师意气风发的风采。</p><p class="ql-block"> 上初中时,我各门功课勉强及格,唯独作文尚好,仅此一点能让我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抬得起头来。语文课我是从来不逃课的,每回作文评讲张老师总会把我的作文当范文读,我的心中对张老师有种说不出的好感,这种好感逐渐成为尊敬和崇拜,一直持续到如今。</p><p class="ql-block"> 记得张老师讲荀子的《劝学篇》,当读到“蟹六跪而二螯”时,我插嘴说:“张老师名字中的鳌就是这个螯。”张老师听到后不仅没有被激怒反而笑着问同学们:“汤惠民说得对吗?”见没人回答,接着说:“我名字中的鳌下面是鱼,而课文中的螯下面是虫。读书不能不求甚解。不过善于联想是值得肯定的。我要求同学们能背诵此文,这对你们今后的人生是大有好处的!”张老师的话我一直牢记在心,很多年后,《劝学篇》我还能一字不差完整地背诵,只是在行动上就有愧于老师的教诲。</p><p class="ql-block"> 时候不早了,谢绝了张老师留我吃饭的好意,刚打算出门,张老师说:“还有个建议忘了和你说了,你要把有篇文章的人物身份改一下,不要写老师赌钱,即使是真实,也不要写,因为有损老师形象。”</p><p class="ql-block"> 我脸刷地一下红了。在旁人看来,写老师赌钱算不得什么,但在张老师面前是绝对不能这样写的,我了解张老师,他不为名、不为利,但老师的称号在他心中始终都是神圣而崇高的。</p><p class="ql-block">(写于2016年6月30日,修改2021年9月1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