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 四爷 二姐夫

失自路口

咚咚咚，，，咚咚咚，
来了，等一哈。
　　他一边答应，一边披上宽松的睡衣，拖着断了一个多月的伤腿，像往常一样，打开了家门。往楼下望望，朝楼上看看，再来到阳台上，搜寻着小区的停车场。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岳父的声音，门也响过，怎么却不见人影？
　　大雨滴滴嗒嗒的砸落在楼下领居家的彩钢瓦，入秋的一阵凉风夹杂着水汽喷洒过来，他突然才回过神，那个于自己，是长辈、是至亲、是前辈、是挚友的岳父，再也不会来了，岳父离开，已经4个月了。
岳父长居乡村，不喜烟、不善酒，肤如古铜、声如洪钟、步伐有力、清瘦高挑、目光深邃，一眼看去，多半感觉，这是一个对生活、对现实从未屈服过的男人。
　　岳父初中毕业，就走进社会，算是当地当时少有的敢于闯荡之人。分家以后，为了生计和养育儿女，干农活、养鸡鸭、摘茶叶、赶山街、做买卖，什么苦活累活都敢做、都做过，还都做的不错，云州、哨街、公郎……澜沧江岸各乡镇、无量山脚各街天，凭着心细胆大，那段披星戴月、餐风宿雨、看不到头苦得不能再苦的岁月，硬是苦通了，熬过来了。
　　女儿初中毕业，九几年的时候，硬是想方设法砸了几万元，把女儿送进了财校。旁人咋呼不解，几万元？不如买辆车，学个驾照，还可以回家挣钱。岳父没有争辩，女儿财校毕业，按照当时政策，中专即可分配工作，捧着铁饭碗这女儿生活还用凑吗？哪个父母希望子女如己，看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呢。现在女儿国企工作，不算富足，却也不会冷着饿着。舅子聪明调皮，也惹祸不少，高中时期，有次犯错，差点无学可上。赶完山街抹黑到家的岳母又是埋怨舅子，又是可怜孩子，望着门背后黑瘦小的舅子，小小年纪，不能读书，要随自己起早贪黑赶山街不成？岳父，并无责怪和打骂，只说一句，“这书，你还要读吗？舅子知错不敢言语，依着母亲默默点头。岳父伸出粗糙的大手抚摸了下舅子额头，转身扎进了漆黑的冬夜。那晚，谁也不知，岳父去做了什么？直到成家多年，早已大学毕业，工作小成的舅子回忆起往事种种，总会红润眼眶。
岳父讲义气、够朋友，热情豪爽、诚实可靠，左邻右舍、四半山上，所到之处，处了许多朋友。上有3个哥哥，下有1个妹，家中排行老四，侄儿男女众多，大家多称呼岳父“四爷”。侄儿男女、周遭邻里、无论老少，有空总爱聚在四爷家，侄儿男女与四爷年龄相差几岁到几十，彼此感情却毫无年龄般的差距，长久以来，欢愉的笑声总不时从岳父家传开。岳母段家排行老二，岳母家相比岳父家，困难尤甚。自结婚以来，亲家诸事，岳父都身体力行，但凡棘手难题，总出面协商、出谋划策。时间长了，大家遇到困难，遍会统一，问下四爷和二姐夫。多年来，无论是主持操办家族大小事宜还是赡老养小，无论是自我为人还是家庭教育，无论处事待人还是人情世故，岳父深得本家、亲家、朋友好评，伴随着几十年的风雨，四爷和二姐夫已经成为大家的一种认同和尊敬。 岳父生性豁达，思想通融，不斤斤计较，死钻牛角尖，虽只念到初中，且在乡村成长生活，但岳父对人生的理解，对世界的认识，对亲情和朋友关系的处理，受人称赞。
　　亲戚、朋友家里做、家里玩、家里吃，无所谓，有酒喝酒、有肉吃肉，有床睡床，无床睡凳。邻里琐事、家庭长短、手心手背、血浓于水，只要牢记一家人，只要牢记一个姓，远亲不如近邻，有错你改正。只要叫一声四爷或是二姐夫，无所谓，有问题想办法给你解决，有困难说来帮助你，有钱出钱，没钱出力。别人长短，他人是非，你不指名道姓针对他，无所谓，他骑他的150，你开你的大宝马，两不相干。儿女教育，家风传承，事业顺当时刻不忘反思，事业低潮不忘继续努力，为人要谦虚低调，能帮人处尽量帮……父母要以孝为先，做人要以诚为先，工作要以德为先，儿女要以宽为先，朋友要以义为先，夫妻要以融为先……自开口称岳父以来，每次，岳父与他相聚，大到国际时政、人生无常，小至戚里诸事、孙辈喜好，总会相谈甚欢，常到深夜。
岳父平易善良，多爱为他人考虑，先人后己。十多年前，他第一次随她到家。知闺女回家，还带了人，“四爷”早就把家里安排的妥当到位，路口微笑的注视着女儿和身边的他。家里，切盘摆好的大片火腿、纯正的五谷鸡、自制的水鸡枞、鸡脚冻……每一样都是儿女的最爱。他和她还在尽情的享受，四爷已经外出回来，哐的一声，两支冒着热气的水桶放了下来……这是温泉水，我们当地特色，洗脸泡脚非常好，岳父一脸认真，他却羞得满脸通红。
　　提亲那天，四爷一刻不停，一下忙着泡茶，一下忙着发烟，微卷的裤腿随着他匆忙的步伐自由摆动。方桌相拼，他和她的本家至亲，相互落座。进入正题，双方真情实意，可对于主题却谁也拿不定主意，这时，四爷一句，好办，怎么方便怎么办，一切依儿女心愿。
　　五年前，旁人诧异声中，岳父推翻老屋，在原址上盖了两层新房。友人说，“四爷啊，儿女都在外工作安家，老伴随儿进城，你一个人与老母亲，凑合着住下，省得十几万钱，到处游玩，不是潇洒得很？”。岳父笑到，“儿女长大成人，工作常年在外，偶尔回来看我一趟，住的太破旧给儿女丢面”。“儿女成家，我也升级为爷爷和外公，儿孙回来，总不能让他们别人家居住或是住旅馆吧。再说，母亲年事早高，给她配一个单人间，安装个马桶，老人会更方便点”。就这样，两层小楼，5个房间，老母亲1间，儿子家1间、女儿家1间、岳母领小孙孙1间，客房1间，逢年过节，妹妹一家回来，自己睡下沙发，踏实、幸福、为了亲人、心甘情愿。

咚咚，，，，
咦，爸，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眼前眉毛上还站着露珠，哈着热气的岳父手里提着两个红色大袋子。“这不，娟子有喜了吗，我今早卖茶叶时，就着买了两支小母鸡和200个鸡蛋，这可是绝对的老品种，你们城里买不到的。”

叮铃铃，，，，
爸.....
你大伯娘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帮联系个专家，他们进来好好检查一下。

咚咚，，，
爸，您来了。
这是你妈刚煮的水鸡枞，你们尝个鲜，顺便，我给小孙孙买了他一直想要的乐高辽宁舰。

叮铃铃，，，，
爸.....
你小姨妈住院了，还做手术，你们赶紧去看看。

叮铃铃，“爸，老家出了急事，您能与我回去一趟吗？”
“必须去，我安顿好你奶奶，准备一下，夜里两点，我在你们路过的世纪城岔路口等着你，夜路，开车慢点。”
……..
　　咚咚，，，，
　　咦，爸，您怎么到了，不是说下午些才到吗？
　　你妈等不及，就把她送进来了，我还要赶回去，你外婆生病了，爱爱明早上学他爸赶不上，我要送一下。另外，你二啊大，身体不舒服，有空你们回来看望一下。饭都来不及吃，岳父已经穿好了那件他俩一起网购的七匹狼，戴上头盔，钻进雨里。

　　岳父一生，为人子，从未远游，直到把90老母尽孝送终；为人夫，相扶相持、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生命最后的日子最为挂记岳母往后余生；为人父，珍惜因缘、宽严相济、张弛有度，从未对儿女过多打骂，均是以理、据实教育子女，即使子女成家立业后，都还想方设法补贴儿女。儿女回家，多是那句，“你们现在上班就很累，回家，就歇着，让你妈妈我们俩来。”

岳父生命最后的5个月，突患重疾带来了极大的身体和心里的挑战，1天3次的穿锥之痛，见到他时，却仍带笑意说：“主管医生说我的腹肌还有6块呢”。尽管有时候疼痛需要多颗强烈止痛药，但岳父从未在他面前露过难色和痛苦之情。吃药，打针时，岳父总说，“现在护士工作多么不容易，听说如果我离开病房，被检查到，管我的护士就要被扣钱，护士让不能出病房，我就老实呆着”。

大剂量药物带来的身体反映，岳父面对大家却说，“看瞧，我只是饮食忌口，休息不好，掉了几斤，其余没有什么症状”，你们放心好了，我一定会配合医生。看他们每天抽时间去看望，既高兴又内疚，说“你们工作忙，不用每天来看。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我就出院了。再说，就算是什么绝症，我也不怕。现在，我62岁了，你们作为儿女都成家立业了，您奶奶我也送走了，我一生该吃的苦，该尽的孝，该做的事都够了，我无所谓的”。

　　二哥说，岳父走的时候，很突然，却也很安详，没有痛苦，除了所有挂记着他的人们。

坟前，舅子及许多亲人已经操办妥当，他很少与大家聚在一起，总一个人站在那黄土山上，回忆着与岳父相处的点滴，也好让心思随目光逃脱的远些。他算是理性的人，但很肯定，自成为一家人以来，岳父在做人做事，儿女教育，对待老人，对待朋友，对待亲戚，实现人生价值上给了他许多的帮助、支持、开导，给了他无尽的温暖和爱，岳父于他，是长辈、是至亲、更是前辈、是挚友，将永远接受他与后人的拜祭、感恩，对他人，四爷、二姐夫也将会常被讲起、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