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益终生的教育

萤火之光

　　从小学到硕士毕业，教过我的老师有几十位之多，这让我再次感叹：一个人的成长，是需要很多人无私的奉献和帮助的。尤其是老师们那些别开生面的教育，让我受益终生。今天，我要说的是我的初中班主任老师。

我家住在乡里的一个小镇上。乡里只有一所中学，在镇上。村里的孩子上中学，就都要到镇上。那时，交通工具还很少，能骑自行车上学的是少数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同学们基本上都是每天披星戴月，翻山越岭来上学。因为每天的时间大部分都花在了路上，经常完不成作业，自然影响学习成绩。住在镇里的学生自然就不一样，放学回家后，吃过晚饭，就可以写作业了。

我一上初中，就自然享受到这种优越感，期中考试，我尽管没怎么努力，也还是考了第一名。成绩公布后，全校师生在操场上开总结大会，我是被校长点名表扬的学生之一，还作为学习榜样被叫到主席台上发言，我很骄傲。

总结大会一结束，校长刚宣布解散，只见班主任老师走过来，神情严肃地对我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理都没理我，就朝办公室走去，我只好在后面跟着。一进办公室，他摘下帽子放在办公桌旁边的窗台上，然后坐下来看着我说：“你挺骄傲呀！今天挺露脸是不是！全校第一名，代表学生发言，还被校长请到了主席台上，挺风光啊！”听着老师的话，我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着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虽然不敢看老师的眼睛，但我知道他在用严厉的眼光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老师一改刚才严肃的态度，温和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我说：“不知道。”老师说：“你看看你这次考试的成绩：语文82分、数学100分、外语98分、生物95分、地理80分、历史76分，你自己对这成绩满意吗？”“语文、地理、历史，成绩都不高。语文，才打了82分！地理才打了80分！历史最差，只打了76分！就这成绩，即使考了第一名，又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呢！仗着同学们村里来的多，人家学习的时间少，你暂时取胜了，这不算什么。况且，学习不是要跟同学比高低，是要看自己是不是用功了，是不是用心了，是不是已经竭尽全力了！一看成绩，就知道你地理和历史没用功！没好好背！以你的聪明，不应该是这样的成绩，我对你这样的成绩很不满意，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跟老师深深鞠了个躬，就回来了。我牢牢地记住了这次训诫，打那之后，无论成绩怎样、名次怎样，都不敢骄傲，都不自觉地会检视一下自己是否真的用心了，尽力了。

几天之后，老师又找我去办公室，拿出我期中考试的语文卷子，说：“我看你语文不好，作文丢分多，好像不太会写作文。写作文呀，没什么窍门，就是要多写多练！我跟教导处打招呼了，你负责出学校的板报吧。每一期板报除了学校给的内容之外，要自己写文章，捕捉生活中有意义的事，老师、同学、家里的亲人、邻居等等，所有你认识的人，都可以写，学会仔细观察，发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写出来。写完了，先交给我看看。”

回来后，我就绞尽脑汁想写点什么，最后，我把目光落在一个姓吴的女同学身上，因为她家也离得很远，也是同样要起早贪黑地赶路来上学，却从来不会耽误作业，学习很好，总是名列前茅。写完了，我就拿去给尹老师，第二天，他把稿纸塞给我，告诉我按照他修改的内容重新誊写出来，就可以出板报了。我打开一看，一下子惊呆了，稿纸上密密麻麻用各种修改符号修改的文章，已经面目全非了！好容易誊写出来，再读一读，已经基本找不到多少是我写的了！那时，我忽然看到老师在成就着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感到一种别样的爱。

就这样，每一期板报，我都要事先准备好一篇自己写的文章，拿给老师看过，改过之后，再写到板报上。我的作文，也在这样的训练中，一点点好起来。老师就渐渐地放手，有时他会说：“你自己觉得行不行，不能总问老师。”但是我发现，每次我新写的文章登在板报上，他都会站在那里认真地看，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写得不妥的地方就会告诉我如果怎样写会更好。

初三的时候，老师退休了，跟儿子住在离我家大约有1公里远的村里。那之后的数年，直到我上大二那年，老师忽然辞世，每到寒暑假，我都会到老师家里去看望他。

每次见到老师，土炕上都摆着桌子，放着几本书和笔记本、钢笔，笔筒里面插着圆珠笔和几只铅笔，窗台上则放着英雄牌的蓝黑墨水，就像是仍然在给我们上课的样子，这种氛围让我感到一下子又回到了老师的课堂。老师的衣服也依然是他喜欢的黑色中式套装，干干净净，瘦瘦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这让我由衷地赞叹和敬佩老师一丝不苟的生活态度。

大一下学期的暑假，那次就在老师炕上的桌子，我们相对而坐，老师与我谈起了人生，他谆谆教诲我：人要认真地活着，不管是什么年龄，都要活出个样子，走在人生的路上，不要让感情带动自己，要让心灵引领着自己，走向光明。

没想到的是，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聆听老师的教导。大二的寒假，当我再次抱着满心的欢喜来到老师家时，炕桌已不在，老师已不在，老师的儿子告诉我，老师已经离开了。是在夜里，没有打搅任何人，默默地走了。老师常年晨起锻炼，早晨，儿子不见父亲晨起锻炼，过去叫父亲起来，却发现父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面容非常安详。唯一不同的是在去世的前几天，老师总是说这辈子选择当教师，是很正确的选择，教书育人是很有意义的事，更重要的是教导了自己，走在正确的路上。

后来，我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无论走到哪里，关键时刻老师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总是浮现在脑海里，成为一种指导，直接影响着我的人生态度，每次回顾起来都受益，像一壶老酒，经过岁月的沉淀变得愈发甘醇，耐人品味，受益终生！

萤火之光 写于2021年教师节

朗读：受益终生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