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父亲(五)</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讳名张洪文(1933——2011),霍州市李曹镇沙沟村人,西村中学语文教师。兼职小说作家,苦苦写作了一辈子,但发表甚微,不足挂齿。</p><p class="ql-block"> 天底下人人来在这个世上,懵懵懂懂度过读书的童年和少年,漫步艰苦奋斗的青年和中年,都渴望自己能落得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这便是一个人的人生。时代进入了2000年,正是中国人民喜庆世纪之交的时侯,我父亲将近70岁了,这可是他正式步入晚年了。</p><p class="ql-block"> 来自各方面的祝福都是安享晚年,其实我父亲亦有资格安享晚年。我父亲一生最坚定一个信念,他是最爱党爱国,他最感恩党和政府给予他一份人民教师的工作,更感恩党和政府给予他一份人民教师的工资,还给予他几个子女这样那样的工资。他总是殷殷教导子女们听党的话,跟着党走,不能做一点点对不住党和政府的事情。他膝下子女都比较听他的话,工作做得都比较好,日子也过得平静安静。子女们觉着父亲较好,父亲也觉着子女们还行,说真的,我父亲从来就是一个很知足的人。</p><p class="ql-block"> 总结父亲后来的十年我才发现,人之晚年了却又有一桩最不容易的事情。道是“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当你细心地养了,当你调整得乐了,正当安享清福安享晚年的时侯,其中会出现一个一个的“坎儿”,让你跨越,让你过关。在我父亲后十年的日子里,我方才觉出,所谓安享晚年其实只是美好的祝福,其实步入晚年的人生才是艰难,反要历尽人世间更大的情感折磨,历尽更大的精神痛苦。</p><p class="ql-block"> 记得我父亲还不算是晚年的时候,父亲的岳母、我的姥姥死了,那是我记忆深处最深刻的一次。面临着我姥姥的死去,我父亲在他的点点滴滴之间流露出一种令人屏息的痛苦。我的姥姥是一个极其朴素善良的老人,每到我们家来了就是手脚不停地搞卫生,仿佛就是每年春节前的“扫怪”,旮旮旯旯清扫一遍,翻天覆地整理一番,甚至把她自己也搞成了一个脏婆子。我自小时侯就特别觉着,姥姥的“扫怪”行为是感动人的,姥姥“扫怪”后的丑陋形象反更是最感动人,或许在这一点上我与父亲共识共鸣了,所以我从小与我的姥姥特别亲,进一步觉着我父亲与他的岳母也是特别亲。曾经父亲在他的小说中写作一位岳母,他把这一位岳母写得很伟大,是这一位岳母给予了主人翁一个女儿,又是这位岳母给予主人翁一个家。这时侯他的岳母、我姥姥死了,我父亲作为岳母的二女婿,随着主祭师傅的请起,我父亲跪叩哭灵了。说真的,那是我见证我父亲最大的一次哭,他的哭,那是真哭,是打心底里的哭,不是假哭,不是装摸作样的哭,不是应付差使的哭。</p><p class="ql-block"> 父亲七十岁的时侯,我父亲的二弟、我的二叔突发暴病死了。我二叔这个人,可以以“心实”、“厚道”概括。他在沙沟村结交了一帮好朋友,总是把这一帮好朋友聚在自己家里,给予吃的喝的,给予烟酒茶招待。长此以往,其实二叔是自己把自己搞得很穷,其实就是艰难度日。但是一旦又有一点了,依然是好聚集个热闹,抖搂个大方,所以有诸多老百姓都喜欢接近他,总是常来常往在他家中做客。关于二弟,我的二叔,关于二叔的“心实”、“厚道”,我父亲看在眼里,忧在心里,其实就是一种疼爱有加,总是“怨其心实,哀其厚道”的概叹。这时侯我的二叔突发暴病死了,我作为侄儿既要自己去参加二叔的葬礼,又要关照我父亲去参加二叔的葬礼。我又一次见证我父亲在哭他的胞弟呢,那个细节,那个微妙,那情景,那过程,正是印证了“泣鬼神”三个字,似乎是要将我的二叔哭活过来似的。</p><p class="ql-block"> 过了几天,我回家中看我的父亲,明显表现是他消瘦了许多,咋我就觉着我父亲自我二叔的痛苦中没有解放出来。父子俩一旦说起了一点我的二叔,但见父亲依然老态龙钟,老泪纵横。又过了一些日子,噩耗传来,我的大姑父、我父亲的姐夫走了。我大姑父在我们大家庭中可是一位“统帅”性人物,仿佛我们张家遇上大事小事,有我大姑父在场则人人心中都有个主心骨,一切事情都会变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我大姑父是抗美援朝老兵,退役后在古县人民医院任院长,退休后任我们张家楼村党支部书记。他形象高大,魁梧英俊,热心担当,谈吐大方,执事管事,调令人员,挥手之间,一应俱到,真正是一位令我们张家和张家楼人民群众敬重敬佩的人物。我依然是自己要去参加大姑父的葬礼,还要关照我父亲去参加他姐夫的葬礼,我又一次见证了我父亲的哭,是真哭,不是假哭。</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的日子里,沙沟村的刘红有、郭三全、郭星保、韩增桂走了,罗涧村的张福元、张金喜走了,西村中学的薛智慧、刘启杰走了,城里的张光宇、朱建国走了……这些人都是我父亲的老同事,老朋友,父亲都一个个去哭,还为这些老同事老朋友写个悼词、挽幛、对联什么的。后来,我父亲也有病了,首先是心脏病,其次是喉咙病,再次是胃肠病。此胃肠病是老年人最倒霉的一种病,大便要有一些失禁,一旦要上厕所,总是来不及,于是他就不咋敢出门了。偶有这村那村的老同事老朋友走了,他都是愿意送别的,但他甚惧怕大便失禁的尴尬,于是免去了,他只是在自己家里为死者落泪。</p><p class="ql-block"> 记得是在他临终前不久的某一天,我父亲正在住着人民医院,又一噩耗传来,是李曹村的老朋友刘真老先生走了。父亲在人民医院呆不住了,他恳求要去李曹送送刘真老先生。子女们纷纷劝说,“你这样样了,还去做甚?”“你去了也是给人家添麻烦。”“刘真老先生的儿女都是大领导,那能显着你?”“人家人山人海全是省里县里的大领导,人家不在乎你。”“你去了踟踟蹍蹍的,人们还要讨厌你呢。”……父亲似乎是听进去了一些,又似乎是没有听进去,但他可是真生气了,在医院的病床上不吃不喝,开始闹情绪,闹别扭。第二天,竟趁着子女们不在场的时侯,擅离病房自行打的回到家里去了。据他后来解释,他本是要去刘真老师家里表示慰问,但的士走到李曹村的时侯,他却是自觉反悔了,就直接打的回了自己的家里。</p><p class="ql-block"> 2011年农历二月廿五日,我父亲走了,前来送我父亲的老同事老朋友有:程年兴、李友三、李尻子、王丑丑等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