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十年雪（四〉

老几

文章：老几原创。插图：来自网络，致谢原创作者。 第七章：古文遇顾春设宴醉仙楼 缓缓而来的官轿里，并无官人，而是随在县令古文的身后。古文的坐轿，为避开熙攘的主街人流，早在拐进南苑小街时，他就下了轿。 他要下来走一走、看一看他治下的井然街景，享受老百姓安居乐业的烟火味。 在盎然的春意里，古文悠闲般地漫步在街道上，从他眼前过往的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恬静祥和的脸庞。当他看到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他最爱听的商贩叫卖声时，不由生出几分喜悦和自豪。古文一路走走瞧瞧，忽然前方一双少男少女的艳装背影，深深吸引了他。怀着好奇之心，古文略略加快了脚步，待他走近时，竞是魏家小姐九月与一俊秀公子并肩立在一起，心中一乐，来到九月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香肩。九月霍然回头，顿时花容失色，惊呼道：“是古叔叔呀，九月失礼了。”古文只是朝九月微笑地点了一下头，便将目光移向刚刚转身的顾春：“这位公子……”顾春侧目瞥过一旁的官轿，将视线转向古文，但见古文浓眉星目，方脸短须，头戴乌纱帽，身着青色长衫。便从容不迫地迎前一步，朝古文欠身拱手道：“小生见过县令大人。”古文回礼后凝目打量，眼前的公子一袭雪白长衫，眉如墨画，目若秋波，面似桃瓣，生得俊秀清雅，透着书生才气，加之一口京腔，便急不可待问道：“公子从何而来？家父尊姓名谁？”“回大人，小生来自京都，家父姓顾名轩。”顾春在古文面前却只字不提荐书一事。古文听过顾春的话，双眉一展：“原来是顾公子，真是有心见你无觅处，无意巧遇不费功夫。”古文话语刚落，心中忽然不解，便转向九月问道：“你俩怎么在一起？”九月一梗，不知如何是答。倒是顾春打了圆场：“偶遇罢了，不过遇见小姐，顾春荣幸之至。”古文抬眉扫过两人一眼，见九月眸含羞色，容生娇红，便朝她邪邪一笑，乐道：“偶遇？世上哪有如此巧的事，古叔叔不信。”九月娇喘微微，羞色更浓，嗔道：“本是偶遇，古叔叔别笑话九月了。”其实九月听过顾春的话，源于心中的春哥哥，先前的愉悦心情已经一落千丈。“好，好，不说咱们的九月了，”古文哈哈一笑，转而问向顾春，“公子到来城几日了，现入住何处？”顾春欠身回道：“小生到来城已十日有余，本该早就前往县衙拜访大人，又生怕打扰，现借住东郊一朋友的庭院里。”“哦？”古文目光一凝，“公子在来城还有朋友？”“我这位刘兄去年全家暂住京城去了，这次到来城一游，刚好借住一些时日。”“怪不得寻不到你，不过东郊清静风景又好，是个好住处，”古文说到这里忽然话意一转，“今日与公子千里有缘相见于来城，古文应尽地主之谊，邀你晚上到醉仙楼一聚，补上接风洗尘一礼。”顾春听后忙道：“大人客气了，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古文故作嗔怪道：“顾公子说的那里话，令尊大人来信，还要我在来城好好关照你呢。”顾春先是一怔，随后躬身谢道：“顾春在这里，先替家父谢过大人。”九月收拾一热一冷的心情，向古文施礼告辞后，转身间朝顾春冷冷看了一眼，便携丫环悄然离去。顾春手牵书童立在原地，目送九月远去的背影，眸生不舍之色，可心里空荡荡的。古文只因顾轩所托，今日见到顾春，先前的焦虑一扫而光。 夕阳已过西下，来城渐入夜，迎宾大街华灯初上。此时，地处迎宾大街繁华地段的醉仙楼，花彩缤纷，灯光相映，在迎来送往的声喧中热闹非凡。顾春下了马车，立在楼前，抬头只见酒楼雕檐映空，画栋飞云，楼阁正面匾额上“醉仙楼”三个金色大字，在高挂的大红灯笼的照映下，熠熠生辉。顾春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凝目感概道：“十年不见，没想到来城竞新建如此奢华的酒楼。”“借问公子，是古县令请来的顾少爷？”顾春闻言愣过神来，立即收回仰望的视线，见立在一旁的老者两鬓虽已开始花白，却面容红润，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既有久侍官场的干练，又不失文人风雅，便执礼道：“老先生可是黄师爷了。”黄师爷微微一怔，转而两人相视一笑，仿若一见如故。两人并肩走进一楼，大堂内灯火通明，檀香扑鼻，琴声袅袅。穿过大堂，顾春随黄师爷上了贵宾楼，此楼已被古文包下，故而今晚并不接其他客人，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变得幽静。在大厅里，早到的来城名流富贾，或三三两两坐着窃窃私语，或站着随意聊天。两人步入大厅，引得众人停了言语，带着好奇的目光齐齐望向顾春。顾春随黄师爷来到众人面前，黄师爷满面堆笑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来自京都的顾公子，也是大人今晚宴请的贵客。”众人听后恍然大悟，心中暗道古县令如此排场，这位少年公子定是来头不小，顿生恭敬之色。如此场景，顾春收了京城时的随性之态，扮得几分青涩，急忙拱手施礼道：“晚辈顾春见过各位前辈，在此有礼了。”众人回礼后打量着顾春，眼前彬彬有礼的少年公子，虽一身淡装，可书卷留香，儒雅有度，生得一表人才，赢来大家一片赞美之声。顾春朝众人一面回谢，一面抬眼微微扫了一圈，从众人中就已认出了其中二人的身份，心中暗暗一乐，仿佛如愿以偿。就在这时，古文走进大厅，大踏步来到众人面前，“公事繁忙，大家久等了。”大家见到古文，争先恐后一番奉承话后，人人心里都明白，这才是县令大人的出场时间，不早不晚。古文无视众人目光，径直走到顾春面前，拍着顾春的肩膀，故作歉意说道：“顾公子，有失迎接，还请……”没等古文把话说完，顾春连忙接过古文的话说道：“大人日理万机，今晚设宴如此盛情，顾春受宠若惊。”顾春话虽说得客气，举止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古文哈哈一笑，面向众人说道：“顾公子不愧身出豪门，好会说话，令尊在京都官场商场两通，人脉财运两旺，声誉了得，可顾公子为人谦虚得很，好生客气。”顾春在众人的羡慕和恭维声中，不好意思地一面摇头，一面摆着手。接着，古文又把众人逐一介绍给顾春。最后介绍到魏清、任贤时，古文说道：“他们俩人是来城的富贾名流，一人经营来城的粮盐和码头，一人经营来城的布匹绸缎，来城的百姓吃穿全靠他们俩。”古文直说得他们俩人面露尴尬之色，齐说道：“大人过奖了，在下只是小本生意人而已。”顾春听过胸口一滞，带着冷冽的目光，悄然扫过他们俩人一眼。古文收了笑容面呈严肃之色，接着说道：“明天，因公事我要赴京城一些时日，顾公子在来城的日子，还请你们代我周到，顾公子若是不如意，待我回到来城，向我说就是了。”古文说完看向魏清和任贤，又补了一句：“特别是你们俩。”魏清听过古文的话，连忙转身对顾春微微一弯腰，拱手道：“接待顾公子，那是我俩的荣幸，不周到之处，顾公子尽管说便是。”顾春跨前一步正要扶住魏清时，酒店伙计开始传菜上席。 第八章：宴席起疑心书房谋对策 大家在黄师爷的邀引下来到席前，顾春拗不过古文一番客气，被众人拥上客人主座后，古文自是坐在主人首席上。宴席上极尽来城山珍，在氤氤飘香中，一盘京都烤鸭格外引人注目，彰显着主人的一番用心之意。顾春眸光轻扫间，不由暗暗赞许古文行事细心周全，当然更知道这是冲着他养父的面子。“顾公子请。”宴会从古文执杯举向顾春开始，在他一番客套话后，众人纷纷敬上顾春，并随古文一饮而尽。随着宴席的进行，大家最初的拘谨气氛渐渐松泛了下来，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既热闹又不失斯文。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众人在微醉中少了些场面客套，多了些随性张扬，唯有坐在客座侧位的魏清、任贤表情有些凝重，时不时将含有一丝狐疑的目光扫向顾春。顾春自是看在眼里，执杯下座来到他们俩人中间，话中带话地说道：“晚辈初到来城就给二位长辈添麻烦了。”魏清和任贤回过神来，连忙端杯起身，一脸惊恐的样子。古文看到魏清和任贤的异样表情，未等他们二人开口，便带着三分酒意话道：“晚辈、长辈称呼虽礼貌客气，可生疏些，不如叫魏伯和任叔更好。”古文话落，博得众人称道。可古文忽然记起今日早晨之事，就着众人的酒兴说道：“今日巧遇顾公子，大家猜猜和谁家姑娘在一起。”众人好奇地望向刚回到座位的顾春，引来他几分羞色。随后，众人又把目光投向古文。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古文悠然地端起酒杯浅浅饮了一口，待他缓缓置杯于桌后，转头笑向魏清：“顾公子与魏家小姐九月姑娘，并肩在一起漫游南苑街，那场景诗情画意，很是浪漫。”古文一番添枝加叶后，众人齐齐笑向魏清，有人连连叫好，有人应声附和，“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古文的话，令魏清有些不及，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可眼神中充满着疑问看向顾春。顾春故作嗔道：“只是巧遇，哪有并肩而行的事情，大人别拿顾春当笑料就是了。”“巧遇？”众人仍然不依不饶，“好个巧遇，才子遇佳人美事一桩，明日定会传遍来城……”宴会在众人执杯言欢，笑谈百态中，直到晧月中天。 天亮了，来城迎来新的一天。魏清起床推开窗户，掠过来水河的晨风，含着清香，带着微凉迎面吹来，给昨夜难眠的他带来些许清爽。早饭后，魏清叫上九月，俩人行至后花园，魏清忽然问道：“古叔父说的是真的吗？”“女儿又不知古叔父说的什么事，哪知是真是假。”九月早有准备，却故装糊涂答道。“就是你与顾公子在南苑街一事。”“什么一事，只是巧遇罢了，定是古叔父添油加腊一番说笑了。”“见过顾公子，何曾面熟？”魏清听过女儿的回话，一时心急半个圈子也没绕，便直接问道。听到父亲的这句问话，九月虽是心中咯噔了一下，却面上从容地娇嗔道：“一个京都来的公子，女儿又何曾面熟，您把女儿养在深闺，那像父亲阅人千万。”魏清知道不和女儿在一个语境里，再没说什么了，便带着些许失望的心情回到后院正堂。当魏清刚落坐端起茶盏时，任贤匆匆而入，来到魏清面前。魏清叫坐后，看着任贤泛红的双眼，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任弟昨夜彻夜未眠？”“魏兄昨夜可也睡得不香呀。”任贤看着魏清，带着调侃的语气回道。“这里不是说事的地方。”任贤随魏清来到后院书房，任贤未等魏清开口便急切抢先说道：“昨晚那个顾公子，我仔细端详，总觉得曾隐隐相识……”没等任贤把话说完，魏清抬手示意打断了任贤的话，来到书案前说道：“咱们先不说出像谁，各自用纸写来就好。”待二人写好后，摊在书案上时，二人虽有心里准备，可还是被同为“春伢子”三个字甚感惊讶，书房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任贤先打破了沉默，喃喃自慰道：“世上众生千千万，有几人似模同样也并不奇怪，但愿咱们都看走了眼，杞人忧天罢了。”魏清并没理会任贤的话，而是想起当年斩草未除根，十年来虽光风无限，商场顺风顺水，成为来城新的一代富贾名流。可一直存有这块心病。当他昨晚见到顾春第一眼时，一丝莫名的不安忽然而生。“也许天命注定，该来的总会来的。”魏清低沉道。“可昨晚古文偏偏还要咱俩多多关照。”“多多关照有什么不好，那我们就多多关照，倘若是春伢子，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少年在来城能掀多大的浪，若是这样，我定会让他尝尝姜是老的辣，还是嫩的鲜。”魏清说完，嘴角忽然露出一抺笑意，可笑意里冷若冰霜，寒气逼人。任贤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他深知魏清不但老谋深算，奸狡多诈，而且在道貌之下，常是置人绝境于无形之中，在来城只要他动了念头，无人能躲得过去，若是误伤了顾公子，那还了得。于是对魏清说道：“这事还得细查，谨慎为妙。”魏清沉思片刻后，对任贤说道：“那些年，春伢子与他娘相依为命，定是个孝子，你先派人去趟北山，再去趟京都，查探这个顾公子的底细，此事迫在眉睫，不但行动要快，还需暗中进行，其它事我自有主意。”“不过，若是顾公子没有问题，倒也是一件大好事，日后咱们通往京都的商道宽多了。”任贤由忧转喜，兴奋道。魏清听过朝任贤瞟了一眼，暗暗地叹了一气。其实他的心里又何不是这样想的。 话说顾春自赴宴归来后，谢绝了所有的盛情邀请，一连数日不是骑马游山，徒步观水，就是逛街串巷。在这些日子里，顾春循着童年的记忆，观过来城青山秀水，品过旧时人情风味。独行中对童年的眷恋，对旧事的回忆，让他悲喜交加，感慨万千。这日，顾春游山归来，善忠来到书房向顾春递过请帖：“这是魏清派人送来的，邀您明天赴家宴。”顾春接过请帖问道：“近时有何消息？”“按少爷吩咐，细查秦怀一案关系人中，只有任贤在案发那些时日不在来城，再细查，听说他去了扬州。”“扬州有消息吗？”“近日就会传来。”“秦怀案后，魏清接了秦怀的商业地盘，绝境逢生成了来城首富，任贤接过令尊生意，柳暗花明风生水起。”顾春听过善忠的话，虽胸口隐隐作疼，可表面平静如水，继续问道：“还有其它消息吗？”“有，就在少爷赴宴的第二天下午有人去了北山。任贤也神秘消失了，派人查找全无踪影。提到北山，顾春眸中掠过一抺悲伤之色，随后看了看手上的请帖，嘴角微微一扬：“终是动起来了，那我们就成全他们！” （连载四，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