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核桃

东风软

<p class="ql-block">今天白露,按照老家的说法,今天能打核桃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所谓打核桃,就是核桃熟了,可以收了,用什么方式收?爬上树去,手执长杆,使劲儿敲敲打打,高高树上噼里啪啦地一阵核桃雨,树下的人大扫帚小簸箕一顿归拢,拿麻袋收了扛回家。拿杆子上树的都是村里劳动的好手,胆略气力缺一不可。比如我,爬得了树却举不起杆儿,只能坐到枝丫上吹个凉风。</p> <p class="ql-block">这时节的核桃最是好吃,既不像刚满仁时清甜有余而香味不足,也不似干透了了的核桃硬皮附体而涩味难掩。这是一种让人极为着迷的味道,脆,嫩,鲜,香,各种字眼都难尽言其味。脆,却不像水果口感轻浮;嫩,却嚼劲儿十足;鲜,却不似栗子黏牙;香,却不类瓜子干瘦……诸般滋味难描难画,用宝姐姐的话说,吃到了新核桃,旧核桃就不是核桃了,借用一句古诗形容这感觉,那便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啊。</p> <p class="ql-block">白露的核桃,果实到了最完满的时候。核桃外面两层皮,一层厚实呈苍翠色,一层坚韧呈原木色,仿佛一个金属壳外罩丝绒的精致盒子,珍而重之地把核桃仁层层包裹起来。此时剥核桃皮,真真是个技术活儿。老家最趁手的兵器是核桃刀。铁匠们用一根极粗大的铁钉子弯成一个横折的形状,抡大锤子把尖的那头砸扁砸薄,大体呈隶书竖撇状,无须出刃,就是一把好核桃刀。用核桃刀对准核桃屁股,精准插入,使巧劲儿一扭,核桃应声裂开两半,拿起一半,沿着木质的那层外皮用力一旋,半个饱满鲜香的核桃仁就从壳里跳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关于撬核桃,最厉害的就是李英表嫂。她系条围裙随意闲坐,膝上放个大簸箕,脚边蛇皮袋子虚张着,露出满满的青皮核桃。手上不停,插,扭,旋,简直有庖丁解牛的节奏和美感,一个个核桃仁就乖乖地蹦出来,一会儿就堆砌了一小盆。这时候,以表嫂为圆心围坐一圈,倒茶的,说笑的,边剥边吃,开始了一轮鲜香的饕餮盛宴。</p> <p class="ql-block">剥新核桃里面的细皮,也是个技术活儿。核桃仁长得仿佛人脑般曲折迂回,那些沟沟壑壑都覆着一层薄薄的嫩黄色细皮,好似人的皮肤般完美而无所不至。这层细皮微微发涩,新的时候尤其涩。耐心十足地剥去细皮,才能吃到雪白清甜的嫩肉,而且,必须自己慢慢剥,剥一点吃一点,才分外亲香。因为剥的过程曲折漫长,所以,撬核桃的大师,泡茶的小厮(通常是大姐夫老米),互嘲的伙伴,热络的气氛,以及一群酷爱吃核桃的老餮,缺一不可。</p> <p class="ql-block">我爱吃核桃,亲友皆知。从核桃果实由水状刚刚凝结成固体,到最后一茬核桃被打下来,不断有人念叨着给我捎来。表嫂常常连人带核桃一起出现,实行三包,确保核桃落腹为安。二姐则广开门路,为我搜罗各地不同口感的核桃。每年核桃成熟时节,各种形式的快递包追着我北上南下,我也难免有几天吃得满腹油水,甚而上吐下泻,仍然日啖数十颗,不知悔改为何物。</p> <p class="ql-block">最是怀念小时候坐在核桃树上,边摘边吃边吹风欢笑的好时光。也最是怅惘地想起,婆婆在世时每年亲手剥了捎来的大袋大袋的核桃仁。唉,吾生也有涯,人生有情之处,难道不在于小小核桃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