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西瓜 <p class="ql-block">复读一年后,1980年江苏省中等专业学校统一招生考试如期而至,并于7月13日结束。我在这次考试中,政文、理化考的不是很好,值得欣慰的是,最后一门数学该做的都做出来了,而且经过反复核对未见差错。</p><p class="ql-block">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所有的课本打包搁置起来,反正我是铁了心不想再去复读了。接下来将会面临的局面,不外乎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考上了就去深造;二是考砸了在家种田。这次到底能不能被录取,自己心里却没有谱。如果蹲在家里,不知道等来的会是什么结果。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下地干活,或许这样我心情会好点。</p><p class="ql-block">我带着满心的愧疚,好不容易挨到父母收工回来,主动把考试情况和后面的打算简要作了汇报。父母强压着内心“望子成龙”的焦虑,脸上挤出不自然的微笑又透露出些许无奈,听我把话讲完,没有丝毫训斥与指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好了,我们听你的!”当时的我,强忍着的眼泪瞬间就扑漱漱地流了出来,因为我知道这是父母用他们最朴素的言语、最真挚的情感对我的安慰!</p><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初期,农村的经济体制还停留在人民公社化的集体公有、集体经营模式。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虽然无需办理什么手续,但征得队长同意、定工分,并向记工员报备等这些环节还是必不可少的。第二天中午,父亲告诉我全都安排好了,下午跟着老弱妇少去何家山锄山芋,还交待我不要迟到、不要偷懒。</p><p class="ql-block">从农村出来的人都知道,农村的土地资产分水田和山地两大类。水田顾名思义种水稻,山地远离水源,只能种些靠天收的耐旱农植物。下午我要去的何家山在我们村与隔壁村的交界处,锄山芋就是用锄头清除掉山芋地里的杂草,并翻动地垄上的泥土,促进其根系生长。</p><p class="ql-block">吃完午饭碗一丢,我就迫不及待地扛着锄头,步行近3里路到了目的地。第一天正式上工有点激动,来得太早一个人还没有呢。之前听说过隔壁村的同学张x保在水渠那边给生产队看西瓜,我就翻过水渠想去证实一下。到了瓜棚,张x保正在收音机旁聚精会神地听刘兰芳讲的《岳飞传》。我俩寒喧了没多大一会,《岳飞传》播送结束。我虽然没戴手表,但知道此时已是12:30了,于是起身准备告辞。临别时,张x保很热情,非要送我一个瓜。尽管我都说了不喜欢吃西瓜,还是没有用,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就随手摘了一个最小的离开了。</p><p class="ql-block">上了水渠大堤,看到山芋地里已经有人在劳作了,而且不止我们一个队,同村的第3生产队也在锄山芋。于是我加快步伐,抱着西瓜一路小跑,根本没注意到后面有人在追我。还是3队的人提醒了我才止步,回头只见从水渠上冲下一男子甲,边跑边喊“偷瓜的站住”。我想瓜又不是我偷的,如果站住不就变相承认我偷瓜了吗?故对此置之不理,继续前行。男子甲很快追上了我,让我把“偷的瓜”还给他时,我听到这个用词就来气,随着“砸了也不给你”的话落,瓜也碎了一地。男子甲恼羞成怒,朝我身上猛扑而来,谁知这时又冒出一男子乙不问青红皂白,抡起锄头柄就要往我身上夯,我本能地捞住男子甲下体与他交织在一起,让男子乙无从下手。</p><p class="ql-block">离我最近的3队社员看到这一幕,有人大喊一声“腊云要吃亏了!”大家不约而同地一拥而上,逮到两人拳打脚踢,我们队的人随后也赶来凑热闹,好在锄山芋的都是老弱妇少,才不致于伤到要害。</p><p class="ql-block">双拳难敌四手,两个大男人趁乱摆脱众人围攻,撒腿向隔壁村狂奔。我和我的大妹妹岂肯轻易放过?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后面紧追不舍。男子甲慌不择路,一头栽到2米多高的田坎下,我们兄妹俩骑在他背上左右开弓,打了一会不见挣扎,把他翻过身来看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震惊之余,第一反应是出人命了。杀人偿命是3岁小孩都知道的常识,刚才“剩勇追穷寇”的那股子劲头瞬间荡然无存,立马吓得一屁股瘫软下来。</p><p class="ql-block">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3队的一老伯伯靠到我跟前悄悄对我说:“小伢,这次的祸闯的可不轻哦,对方伤的这么重,而你一点事都没有就不太好办了,赶快把自已弄伤也装死!”随即我将身上手能够得着的地方抓破,并装出一副痛苦、无力又虚弱的表情,然后开始用双手捧着腹部卷缩在地上。</p><p class="ql-block">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原先跑掉的男子乙带着隔壁村一帮人到场大有兴师问罪之势,得到消息赶来的父亲及我们生产队的壮劳力也不甘示弱,双方就责任认定问题上多次冲突剑拔弩张,不得不请出两个村的最高长官村长出面调停。</p><p class="ql-block">对方跳得最凶的是一中年妇女,从面相上看就是一标准的悍妇。她是隔壁村走街串巷的铜匠从泗洪娶过来的,男子甲和乙是她的亲弟弟,受雇于隔壁村某生产队为其种瓜。关于瓜的来路我已讲的够清楚了,可那位中年妇女就是不信,一口咬定瓜是我偷的,只好喊来张x保对质。面对这位中年妇女的耍泼恐吓,张x保违心否认了我的说法。</p><p class="ql-block">两个村长最终发话了,人命关天,赶快救人要紧,先各看各的,谁是谁非后面再说。至于送哪家医院,双方意见不一又起争执。对方要求去句容县郭庄医院,而我方认为自己的公社和县里都有医院,干吗要跑到别的地方去呢,这肯定有猫腻。最后还是由村长拍板送群力医院。</p><p class="ql-block">我二姐夫本身就是开拖拉机的,来得很快,车斗里放了一张凉床,我躺到上面准备出发。此时由于对方还没找到车,想让我们把男子甲一并带走,随即遭到众人反对,理由是万一两人醒了在车上又打起来怎么办?</p><p class="ql-block">我的村庄是去医院的必经之路,母亲、姐妹及乡邻们早早地在村口等候,看到母亲极度伤心的样子,我多么想说一声“妈,你别难过,我是装的”,但处于那种情形之下我不能那么做。还有印象比较深的是,我的大妈妈听说我受伤不轻,提前准备了童子尿,非得让我喝下去,说对身体有好处,我能怎么办呢?尽管大妈妈早已不在了,但是我还想说一声“大妈妈,让你老费心了,侄儿谢谢您!”</p><p class="ql-block">后面传来“突突突”的声音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送男子甲的拖拉机跟上来了。村里的男女老幼蜂拥而上,一个个群情激愤,嘴里不断骂出“杀千刀的,把我们村的人打成这个样子,你也别想活了”,大有要把男子甲掀翻到路边水塘里的架势。在村长的干预下,好不容易把路让开。通过这件事,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亲帮亲、邻帮邻,家乡处处有真情”这句话的深刻内涵。</p><p class="ql-block">到了医院,因为是夏天生病的人多,就剩一间病房了,没得挑的,敌我只有住一起啦。那个时期公社医院还没有C丅设备,最先进的就一台X光机。办完入院手续后,先作外科检查再拍片,反正医生按到我哪里都喊疼。等到拍片结果出来时,父亲告诉我两人没什么大碍,都是软组织挫伤,男子甲口吐白沫昏迷的原因主要是惊吓过度、体力不支和中暑造成的,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我心想我怎么会有事呢,这不都是剧情需要给逼的吗。我这次的伪装连家人都被骗了,真后悔没去报考戏校。</p><p class="ql-block">护士进来给我戳针挂水,并丢下一摞虎骨麝香止痛膏药。我的小姑帮我贴到两边的肋巴骨上,因为皮肤表面被我自己给抠破了,顿时感到钻心的疼,趁人不注意,我悄悄地揭下来塞到了床单底下。</p><p class="ql-block">一晃两天过去了,对方没有要出院的迹象。父亲就想你是生产队雇佣的,赖在医院的一切费用由生产队负担,我们可耗不起。于是,父亲又去请村长帮忙,通过村长找院长,以床位紧张为由,第三天全被撵出医院了。</p><p class="ql-block">时隔不久,我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在镇江专区划定的录取分数线之内,紧接着就是体检、填志愿、等录取通知书。值得庆幸的是这次人生中的插曲没给我留下后遗症,否则真的在家种一辈子田啦!人说祸起萧墙,我道祸起西瓜,这算是我至今不怎么吃西瓜的主要原因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