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桔园主人魏若村

怀念我的父亲

父亲离开我们五个多月了，思念如影随形……

父亲在2021年四月十五日那天离开了我们。打开他生前一直放在床头视若宝贝的小箱子，里面仅有两盒茶叶，一本由他参与编写的《泌阳县教育志》和一叠不多的人民币。瞬间我觉得这应该就是父亲一生的写照：淡泊，清贫，酷爱教育。

父亲名景坡，小时候一直觉得父亲的名字很土气，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给父亲起的这么个怪名字。后来读书知道了，宋代大诗人苏轼号东坡是因为他被贬黄州时，在东坡种地赖以生存故自号东坡居士。我联想到我叔叔名：“西”，父亲名“坡”，和在一起“西坡，”该是读了二十二年私塾的爷爷在西坡种地时有感而发，由“东坡”派生出“西坡”吧！说到名字，父亲虽不懂五行八卦但很善于给小孩子起名。我和大姐二姐三人名：若菡，若汀，若村。大姐长得漂亮父亲起名若菡，菡，荷花的别称，二姐属羊父亲起名若汀，汀，水草丰美的地方，父亲说你大姐二姐名字“若涵”“若汀”来自宋代道潜的诗《临平道中》“风蒲猎猎弄清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州。”而“若村”则是由于父亲文化大革命时期由乡政府下放到农村劳动，他就把村夫野老的心境给予在我的名字里了。我知道后很不高兴，质问他为什么姐姐的名字是那么美的诗句而我的名字却没有诗句呢？父亲安慰我说，你的名字也有诗。为此，在我六岁的时候父亲教会了我宋代诗人王禹偁的《村行》，“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何事吟余忽惆怅，村桥原树似吾乡。”我女儿重阳节生日，父亲起名佩萸，寓意佩戴茱萸香草辟邪。茱萸的萸字比较生僻，很多时候女儿报上名字后还要背一遍王维的诗句“遥望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妈妈请算命先生为弟弟算命，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弟弟五行缺金，父亲为弟弟改名“加镇”，“镇”真金也，父亲为弟弟加了“真金”，弟弟一生自此完美！父亲六十多岁添一大孙子，自是欢天喜地，给孙子起名“无忌”，意为“百无禁忌”，好养活！如今侄子生养得魁梧健硕！

父亲是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讲古代历史故事，也讲民间奇人异事，讲别人的故事，也讲自己的故事。父亲晚年我陪他较多，他经常给我讲他自己的故事。那是父亲担任泰山庙乡中校长的时候，学校有一位武汉大学物理系毕业的高材生李老师，因为时代的原因取了个农村户口的老婆。一日杨老师头丧气坐在办公室，目光呆滞几近绝望。父亲问其原因，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竟然流泪了。原来杨老师去交公粮，因验收员评价低他找熟人说情，说情的人送上烟陪着笑说：“这是我们乡中的老师，你照顾照顾吧！”质检员满脸不屑鄙地斜视了杨老师一眼，指着杨老师说，“原来他是老师呀！不说是老师还罢了，说是老师再降一级，我最烦穷酸穷酸的老师了！”父亲当晚召开全体教师会，布置所有老师把乡粮管所和供销社的学生全部送回家停学。不是粮管所吗？为什么还有供销社呢？我打断父亲的话，他说每年供销社都会给各个单位政府工作人员平价化肥，唯独学校没有。父亲给他们交涉很久无果，因此一并处理了。结果呢？我问。粮管所所长带着质检员到学校赔礼道歉，供销社拉了两车平价化肥到学校。并且我在任的时候每年都有。“那时候平价化肥那么难弄，您如果私下向他们要一车卖了能赚不少钱吧？”“那个年代教师的地位太低了，谁都想欺负！谁都能欺负！我要的是教师的地位和尊严，那不是用钱能衡量的！”说这话的时候，父亲的声调明显高了很多。我不敢再多说了。 遗憾的是善于讲故事的父亲却生了一个讲故事很蹩脚的女儿。故事讲的不好，您凑合着看吧，我尽力写了。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除了爱讲故事，还喜欢给我们姐妹几个在茶余饭后田间地头聊对联。什么鲁迅先生和私塾先生对的“独角兽”对“比目鱼”呀，什么民国时期陈寅格出的清华大学考试题：“孙行者”对“祖冲之”呀，还有清末李鸿章舌战八国联军侵略者的拆字奇联：

“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独战”，

“大一人,明日月,魑魅魍魉,四小鬼,合手齐拿。”

有时他自己也写对联。

春前有雨花开早，

秋后无霜叶落迟。

这是我记忆中有一年春节，父亲给我出上联，指导我让我对下联，为我家写的一副春联。

“画眉张敞意，玉立并蹄莲”

“举案孟光贤，比翼双飞燕”。

这是父亲给堂哥写的婚联。

“济世人间福寿星，

饮酒天上逍遥仙”

这是父亲给我乡卫生院医术高超，酷爱喝酒的景院长吊唁时写的挽联。

“土布被面亲手织，我络线符妻登机，娇女贪睡难得静，不觉鸡啼月偏西。”“家如明月团圆少，儿女流云散失多。最恨八月十五夜，深居高楼不赏月。”这是父亲在母亲去世后思念母亲的时候写下的心事。

其实父亲最擅长最喜欢的是教学讲课。他在师专毕业后只在教学一线真正教了一年学，就从事教育管理工作，几次想辞职登上讲台继续教课，都未如愿。在他退休的前两年终于如愿以偿，辞去羊册镇教管站站长职务调入县教育进修学校，回到了他热爱的讲台。重新回到讲台，父亲每天认真备课，批改作业，乐此不疲，似乎得到重生。

今日算来父亲离开我们一百八十多个日日夜夜了。“呜呼，夜夜思父，高堂音容存万古”“哀哉，日日念亲，慈父遗风传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