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 终成错过

不言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岁月如歌,或悲或喜;人生无常,有风有雨。有人一眼万年,情定三生;有人山盟海誓,相忘于江湖。缘深缘浅,缘起缘灭,似乎早有定数;那年那月,那物那人,仿佛此生情劫。有些记忆早已在经年的浮沉中渐渐尘封,某些人事却又在一个雨后的黄昏乘风而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一年,我19岁。在农村来说,也已经老大不小了。更重要的是家里没有男孩,这在村里很被人瞧不起。招女婿便成了像我们这样家庭的最好的选择。从山区里物色一个身体健壮,忠厚老实的男孩招赘在家以赡养父母,振兴家业,传宗接代。作为长女,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更是使命。相亲就是摆在我面前最紧要的事儿。于是,那年四月我认识了我的初恋男友明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早饭后我就去了秧田里插秧。中午的时候,小妹喊我吃饭,我简单洗了洗两腿的淤泥,两只手提着凉鞋,哼着小曲,光着脚向家里走去。母亲已经做好饭了,我老远就闻着了豆豉炒腊肉的香味。我欢天喜地进屋,发现屋里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中等身材,文质彬彬的,神情有些拘谨。迅速地瞄了一眼,长得得还挺好看的。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本家的一位叔叔给我介绍的对象。几天前我就听见叔叔和父母在商量,说是个大学生,人特别忠厚孝顺。见到他那么拘谨,我反倒一反常态大方起来。我进里屋拿了一瓶秦洋特曲,找来两只白瓷酒盅,倒满了酒,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杯,说:“你也看到了,我长的就这样,家里也穷,同意不同意的,咱先吃饭。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我听见父亲干咳了两声,我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改口“婚姻不成,友情在。”他咧嘴就乐了,露出了两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转而又变得不好意思说,“我家里更穷”。我哈哈一笑,说“门当户对!”大概是见我这么调皮,他不再紧张了。便开始介绍自己,他叫王明德,家住城固山区,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在家种田,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在读书。明德很懂礼数,跟父母说话总要站起身来,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父母对这个未来女婿还是相当满意的。父亲喜形于色,母亲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肉。吃完午饭,明德便随我一起下田去插秧。他显然不经常参加农事活动,在水田里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走着走着着,竟然一屁股坐在水田里。看着他一脸的尴尬,我笑得前俯后仰。他那羞涩的面颊在我的笑声中变得像天边的夕阳一样通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吃完晚饭,我对明德说咱们出去走走吧!那晚月色皎洁,蛙唱蝉鸣。月色穿过浓密的树叶,斑驳的洒在地上,溪水潺潺,远处群山朦胧,空气中弥漫着路旁无名野花的芬芳。我们在一条田埂上坐下,明德说,我发现你很爱笑。我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看他,“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吧?其实,我也很想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可是生在这样的家庭,我又能怎么样呢?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了,两个妹妹还小。家里没有劳动力。高中没上完,我就辍学了。这也许就是命吧!既然命该如此,就坦然面对吧。笑着过,总比哭着过好。”明德抬起头看着晴朗的夜空,“可是我不想认命。”他幽幽地说“”你不知道,山里的医疗条件特别差,好多人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离开了,我妈也是。所以我想去学医,将来开个门诊,不说悬壶济世吧,也能救死扶伤。”我说这是好事呀。明德又说,我这一去得三四年呢。我不假思索的说,我等你。尽管我知道那时候医院有很多,但是人们的身体仿佛都很结实,各大医院就诊的人数寥若星辰。可是我依然希望他能成就自己的理想,造福一方百姓。因为学医也是我曾经的梦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吃过早饭,明德要走了。母亲塞给我十块钱,让我拿给明德做车费。送走明得德后父母来询问我的意见,我把明德的想法如实相告。父亲一听直摇头,这不行!爸爸重新给你定一个更好的吧!“我不!”我知道父亲的担忧,便赶紧给父亲做保证“地里那些活我包了,难不住我。”因为家里没有男孩儿,从小父母就把我当男孩一样养着。上小学五年级时我就开始挑水了。上中学时,每逢周末,我都会跟着父亲去做生产队里分配的义务劳动。收割庄稼,打场晒粮,我也算家里的一个主要劳动力。父亲爱怜地摸着我的头说,“傻姑娘,爸爸不想让你这么辛苦啊!”“我愿意!”我撅着嘴瞪着父亲,“我就看上明德了,以后再也不相亲了,谁爱相谁相去!”母亲在一旁开口了“一个大姑娘家说这话也不害臊?”我哼了一声,跺了两下脚,转身跑开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周以后我收到了明德的来信。明德的字写得好看,秀气中透着飘逸</p><p class="ql-block">莹:见字如面,甚念。君如兰草,我如陋石,却因有君而左右生香。昔有山西煤矿主之女,每每美食相赠,美貌相诱,皆拒之。自知潦倒如牛郎,仙凡殊途。今遇莹,常惶恐,此贫寒之躯,不能于兰避雨遮风。</p><p class="ql-block">为表决心,我立刻就写了回信:我心如磐石,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日子依旧云淡风轻。我渐渐习惯于在悠悠白云下憧憬着未来的美好,在袅袅清风里盼望着明德的消息。九月份,明德揣着他的梦想去了西安中医学院。种完小麦,一年的农事活动基本结束,我便跟着当地的一个个体老板南下广州开始了打工生涯。我和明德继续保持着书信联系。他讲着他的学习经历,我写着我的所见所闻。我天天拼命地干活,就是想多攒一点钱,能早点帮助明德实现愿望,像许仙和白娘子一样,夫唱妇随、悬壶济世。每年暑假,明德都会到我们家小住几日,替父母分担农务。每年腊月我也会请假还乡,与明德游汉江,逛南湖,围炉夜话。冬日萧索,虽无景可赏,而我们彼此的心里早已暗流涌动,绵绵不绝。这样过了三年,当我觉得美好的生活正在一步一步向我走近的时候,我发现我两个月没有收到明德的来信了,我惶惶然惴惴不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铺开信纸,思念和担忧油然而生。我忽然就想起了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信。我满含忧郁写下:</p><p class="ql-block">一从别后,二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却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封信寄出去之后,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可我的信如石牛入海,杳无回音。我开始猜测明德变心了,他长得那么标致,学校里一定还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他是不是已经匍匐在那个富甲一方的矿主女儿的石榴裙下?我如坐针毡,但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我和着泪又写了一句话: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放手,更会远远的、真心的为你送上祝福。瞬间,我的眼泪打湿了信笺,我的心在那一刻烂得稀碎。可是依旧没有回音。那年腊月,我向老板辞了工,刚回到家里,就有提亲的上门了。我摔门而出,跑向了村口那条蜿蜒的小路。我漫无目地走着,刺骨的北风加剧了我的心痛。我的心在阴冷的寒风中哭泣:明德,你到底在哪里啊?忽然,我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呼唤“莹莹”,我抬起头那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已在我面前,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是明德,冷风吹动着他那肥大的裤腿,他比先前瘦多了,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泪花。我扑倒在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再次从我身边溜走。我既欢喜又生气,可又不忍心责备他,看他嘴唇冻得发紫,我拉着明德的手说,咱回家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母亲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端给明德。明德双手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突然,他扑通一下跪倒在母亲的面前,“姨,我对不起莹莹啊!”明德呜呜哭了起来,“莹莹等了我整整三年了,而我……我”,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的头轰的一下炸开了,明德他果然变心了。我撕心裂肺地说,“既然你已经有了新的选择,那你还来……你还来干什么?”我看见明德的眼泪一下又涌了出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抱着母亲的腿,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母亲轻柔地地拍着明德的肩膀说,“起来,孩子,别着急,慢慢说。”原来三个月前,明德的父亲被诊断出了胃癌。为了防止癌细胞扩散,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明德接到电报后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他把所有的亲戚家都跑了一遍,东拼西凑地凑齐了手术费,昼夜守护着父亲。直到父亲病情好转,他才回到学校。返校后,明德才知道我写给他的信早已被那个矿主的女儿在班里大声宣读,嗤之以鼻后撕了个粉碎。临走前,明德千叮咛万嘱咐,让父亲好好休养,不要干活。可父亲劳作了一辈子,哪能闲得住啊?一周前,他上山去砍柴,又摔断了右腿。明德泪眼朦胧的地看着我说“莹莹,我该怎么办啊?我爸以后不能干活了,弟弟妹妹还小,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啊!”母亲不声不响地走开了。我早已泣不成声了,我捶打着明德的肩膀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去照顾叔叔啊!”明德替我擦去了眼泪,“叔和姨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这个家还指望你来经营呢。你是个好姑娘,我不能拖累你,我爸还在医院里,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去。”母亲从屋里出来拿了200块钱塞给明德,明德死活不要,那是我两个月的工资,交给母亲过年用的。我说“拿着吧,给叔叔买点好吃的,快过年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明德走时,天下起了雪。父母陪着他一左一右地向村口走去,他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雪里,父母叹息着进了里屋,我听到父亲苍老的咳嗽声。站在院里,天地一片茫然。雪落在我的头顶、眉梢、鼻梁、唇上,一直下到我的心里,明德的身影在我面前远了、近了,近了又远了。三年的等待像一场电影,散了场。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隔着窗户,我听见母亲和父亲在说话“她二姑说今天要来相亲,孩子心情不好,要不再等几天吧?”顷刻间,我又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双手扶着床慢慢坐了起来,对着窗户说“妈,不用等了,我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个月后,二姑带来的那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男孩,成了我的丈夫。</p><p class="ql-block"> 王小莹于2021.8.28</p> <p class="ql-block">况味茶中品,清欢笔底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