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纺城座落在美丽的洞庭湖东岸,岳阳楼往北,不足三公里处,此地名谓九华山,虽不见佛光香火,但人间烟火却将此演绎成繁华的城镇。 鼎盛时期有职工三千多,算上家属子弟不下万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地、市分家,作为明星企业,都争着抢要归属权,地区行署来头更大,故称“岳阳地区黄麻纺织厂”,享受县太爷级别。</p><p class="ql-block">父亲是建厂元老,60年从长纺调岳麻,负责工程技术,夫唱妻随,母亲61年领着全家从长沙毛巾厂调往岳麻,当年,我还在襁褓之中;我的童年、青春乃至大半生都在这里渡过,对麻紡厂自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作为麻二代,每每想起麻纺厂的前世今生,总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般的感概。</p> <p class="ql-block">走进厂内,柏油马路呈7字状,一头通往生产车间,另一头延伸至生活区;路旁的樟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食堂前的开阔地是花坛,栽种着栀子花和菊花,栀子花从开春至夏天,小半年的花季,让人看着就美滋滋的;转季之后,五颜六色的菊花,红的似火,紫的象霞,白的如雪,黄的似那满天繁星;它们有的三五朵开在一起,竞相争芳吐蕊,有的昂首独立,冷艳不凡,有的垂首贴近大地,象是在和小草呢喃细语;办公楼前,一座假山,沉浸在一池碧水中,山水成趣,红鲫鱼成群迤逦而行,圆溜溜的小眼睛,就像黑珍珠,那淡红色的尾巴,左右扭摆 ,恰似画家手中的狼毫,勾勒出一幅美丽的鱼乐图。</p> <p class="ql-block">厂里的灯光球场,逢夜晚便是青工“逐鹿中原”的战场,场内,激烈角逐;场外,看球的人乌央乌央,自发形成的啦啦队,阵容分明,喝采声伴随着叹息声,此起彼伏,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煞是热闹。</p><p class="ql-block">厂队更厉害,中锋李四安,此人身材高大,方脸浓眉,堪称帅哥一枚,打全场是必须的,有他在就有主心骨,投篮命中率高,特别是三步跨蓝“酷毙了”;“给儿”也不错,“给儿”是此人的口头惮,小伙伴们就给安上了这么一个绰号;后来知道他大名叫喻正气,“给儿”除了自身功夫过硬,还特有团队精神,抢球蛮厉害,球到手后随着一声“给儿”,这球十之八九传给了李四安,李弹跳力惊人,想盖他帽的人估计还在娘肚子里,再加上一个叫“马头”的大块头球员,“马头”象坦克横冲直撞,球在他手里就象焊牢了一样,想夺球根本没门,他仨配合默契,是赛场上最靓的那道风景;球队里还有一个绰号“排骨”的队员,此人精瘦精瘦,球也打得不懒,就是特贪球,球一到手,直接投蓝,成也萧何 、败也萧何,好在此君命中率还过得去,得手后,那得瑟劲可以上天;在我的印象中蓝球队主力就这哥几个。我们这群子弟是厂球队的天然“铁粉”,逢厂球队外出比赛,一个个比鬼精灵,早早就守在车旁,看到球员上车了,“嗖”的一下窜上去,我们跟随一路征战,呐喊助威;凯旋归来,窃以为军功章上,咱也有一点点小贡献。</p> <p class="ql-block">文艺宣传队很长脸,说是业余,其实和专业没太大区别,杨昭君、宋建红、李新舞几位从省、地专业剧团下放的老师,是这支队伍的台柱子,加之精挑细选的文艺骨干,吹拉弹唱齐活了。杨昭君是发小少波的母亲,七十年代初,她家住在母子间,我常去她家玩,阿姨眼睛特别有神,胖胖的身材,跳起舞来依然婀娜多姿;爱讲笑话,肢体语言丰富,颦笑之间,神气活现。平时,他们几乎天天在食堂后面的舞台上排练,舞台的幕布是用染成红色的麻布做的,结实、耐用还经脏,为了不受干扰,彩排前,幕布关得严严实实,但禁不住半大孩子们的好奇心,不让看偏要看,于是,幕布下方出现了几个破洞,从这里偷偷地瞄,是一群熊孩子乐此不疲的事情,横竖满园春色关不住。</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逢重大节假日,献上一台精彩的文艺节目,是宣传队必须完成的作业; 样榜戏是节目首选,花鼓戏也是重要保留节目,男一号和女一号记不住了,但刘海哥遇上胡大姐,日久生情,萌生爱情却是毋容置疑的事情,任荿元与刘文礼、李定军与李友根、张新保与朱振华等爷爷、奶奶级人物,他们相携百年的爱情,见证了当年文艺宣传队历史性的贡献。</p><p class="ql-block">那时没有正规礼堂,演出活动就在食堂进行,食堂大厅约莫300多平米,档头搭建了一个百来平米的固定舞台,台下,整齐摆放着许多长条板凳,能容纳500多人,除去当班的,刚好满足职工家属需求。文艺宣传队多次参加地区汇演,作为优胜单位,时常受邀前往友邻单位慰问演出,这是一个捞油水的活,我哥在宣传队拉二胡,跟着吃香喝辣,回家后,眉飞色舞传经送宝,让我羡慕嫉妒恨。</p> <p class="ql-block">厂里还有一支业余管乐队,大号、长号、小号擦得锃亮锃亮的,我对吹大号和长号的印象比较深,大号的喇叭特别大,铜管七扭八扭,看着就费力气,“鸿伢子”吹大号,他中气十足,音色低沉、浑厚、饱满;长号看似相对简单,其实吹长号的难度系数很高,汤哥吹长号很给力,腮帮子胀得通红,不时变换姿势,换气时头一甩,蛮拽的;那年月,庆典活动多,经常上衔游行,逢这类活动,乐队是排头兵,厂里大都是年轻人,队伍拉出去,就象歌里唱的:“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p> <p class="ql-block">放露天电影,那是小屁孩最开心的事,太阳还老高,就有人来占位子,竹床、板凳甚至砖头都可以“圈地”,更夸张的直接用粉笔画一个框,来宣示主权;其实厂区人不太多,主要是周边鱼民、菜农来蹭电影,才造成人满为患;那会电影不多,除了样榜戏,就是地道战、地雷战等,小孩子瞅着热闹就带劲,大人们多半则是文化饥渴症状的反映。</p> <p class="ql-block">说起会歺,更是妙不可言,当年物质供应紧张,肚子里油水不足,逢年过节,厂里都会组织会歺,先头,会歺吃桌席,硬菜八道,吃得一嘴油腻打饱嗝;后来人多了改成分歺制,各吃各的,基本供应五花肉每人一斤,用梅干菜和豆豉加调料搅拌,蒸笼蒸出来的肉,色香味俱全,另卤蛋两枚,半斤左右的油炸鱼一块,关心职工生活,没有比这种嗨吃更接地气了。</p><p class="ql-block">食堂大师傅做的馒头和包子,颇受欢迎,用富强粉(高等级面粉)做的馍雪白雪白,包子一口见馅,两口见油,三口下去就剩手指头;狗不理包子啥滋味没尝过,师傅做的包子人见人爱没得说。</p> <p class="ql-block">厂办公大楼,四楼有一通风口,可直达屋顶,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热天,每到夜晚,一群懵懂少年就会从家里卷一床草席,相约从通风口爬到办公楼顶,纳凉睡觉,睡前“例会”,多半是吹牛皮,这楼顶成了“扯卵谈”的大本营。 </p> <p class="ql-block">某晚,发小刘建岳卷一草席同卧,随之一种异臭味久久不散,己近午夜,睡意朦胧,管不了许多,哥几个纷纷进入梦乡,早起,臭味仍存,这才引起重视,然来是老兄走了“狗屎运”,更为狗血的是,他将拖鞋当枕头,“整(枕)死(屎)”了自己,浑然不知,由此得一雅号:“刘臭”,刘臭读书不多,嘴却不饶人,尤喜恶作剧,“积怨”太多,“雅号”一出,迅速传开,“刘臭”成为达人,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臭哥虽臭名在外,内心却是一个善良、重情义的人,早几年,他在汴河街做保安,曾多次从洞庭湖,奋力救起溺水者,最典型的是18年冬天,他从湖里救起一名轻生女孩,一个年愈六旬的老人,不顾自身安危,在严寒天,只身跳入风高浪急的洞庭湖,英勇救人,无疑是英雄壮举!事后,面对记者采访,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都是生儿养女的人,谁失去崽女都会特别痛苦,我只是不想悲剧在我眼前出现。有感于臭哥英雄事迹,本人第一时间赠打油诗,为其正名;诗曰:</p><p class="ql-block">臭哥不简单,</p><p class="ql-block">舍身救小芳;</p><p class="ql-block">从此不流臭,</p><p class="ql-block">千古楚留香。</p><p class="ql-block">消息不胫而走,</p><p class="ql-block">臭哥哥成了香饽饽,省文明办通过线上公众投票,刘建岳同志得票遥遥领先,被评2018年度“湖南好人”。</p> <p class="ql-block">麻纺厂好人多,人情味也浓;当年我们一家住在一栎平房的筒子间,单元里三户人家,左邻胡老,是一位南下老干,右舍户主姓彭,是一位木工师傅;“三家村”里住了大人、小孩15人,相邻十来年,从来没有闹过矛盾;那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送一份给孩子们解馋,胡老是38年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工资收入相对较高,伙食会好一些,我们这些小孩,沾他们家光是常有的事,胡老虽然退休,但却闲不住,屋前屋后清除杂草、疏通下水道等公共卫生全包了,老人家话不多,偶尔会哼唱那首“人说山西好地方.....”,估计是在思念故乡,胡老没有丁点架子,為人慈祥、和善。胡妈妈和母亲是很好的朋友,老人家慈眉善目,是一个勤劳检朴贯了的人,胡妈妈疼我,也叫我满伢子,时常背着母亲,悄悄塞给我零食,他们家老大春娥姐大我十多岁,在株洲工作,是个热情的人;小儿子岳文哥,大我五岁,小伙伴们最佩服岳文哥,他弹弓打的准,乒乓球也不错,记得他曾送我一个乒乓球拍,是那种裹着海面的,那时候孩子们打球,用的都是自制的木头光板拍,我希罕的要命;小时候,闯了祸不敢回家,悄悄地藏在麻堆里睡觉,岳文哥晓得了,就会象大人一样,打着手电筒,帮着四处寻找,还真有两次被老兄捉拿归“案”;还有一次,玩捉迷藏,我从树上摔下来,造成左手腕骨折,当时家里手头紧,凑不够医疗费,胡老晓得后,主动借钱给我母亲,随即去了医院,幸亏及时治疗,没有留下隐患;胡老一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p><p class="ql-block">彭家有四姊妹,巧的是老大小平姐和我姐是同学,我和他家老二和献也是同学,彼此形影不离,是很要好的同学和玩伴,用母亲的话说;一对油盐坛子。小平姐学习成绩很好,人也大方热情,她喜欢一个人躲在家里,声情并茂地朗诵自己的作文,以这种方式来检验文章的感染力,隔墙有耳,我忍不住从窗口“扫描”,她神采飞杨的样子特酷炫,恢复高考后,小平姐考入湖南师范大学,是厂子弟中的姣姣者;和献是铁骨人,人灵泛,曾跟着菜园子一个叫福华的人,学过“散打”,活学活用,打架很溜,貌不惊人的他,在伙伴们面前,也是一个吃的开的角色;后来当了汽车兵,退武后在市政法委开小车;近半个世纪来,我们“三家村”后辈,一直保持联系,大前年,小平姐从深圳回来,特别邀请“三家村”子弟小聚,我姐特宅,平时不怎么出门,这次千里迢迢,从上海赶过来,同学加发小情,在姐心里蛮有份量的;“三家村”硕果仅存的长辈,小平姐的母亲李姨,参加了这次活动,老人家80多岁了,仍然神清气爽,精神矍铄,让人欣慰;岳文哥也参加了聚会,任时光流淌,故人不散,人间真情难能可贵;眼前浮现出流年往事,感慨良多,即席赋打油诗:</p><p class="ql-block">家味发小喜相逢,</p><p class="ql-block">遥忆当年儿时情。</p><p class="ql-block">藏谜嘻戏跳皮筋,</p><p class="ql-block">踢毽滑雪打弾弓。</p><p class="ql-block">岳文老兄好抖冲,</p><p class="ql-block">小平姐姐最聪明。</p><p class="ql-block">邻里友爱三家村,</p><p class="ql-block">胜似亲人多温馨。</p><p class="ql-block">天南地北共圆梦,</p><p class="ql-block">沧桑岁月亦流金。</p><p class="ql-block">踏遍青山人未老,</p><p class="ql-block">西出阳关遇知音。</p><p class="ql-block">人情至性重晚晴,</p><p class="ql-block">最美莫过夕阳红。</p><p class="ql-block">桑梓情怀不忘根,</p><p class="ql-block">举杯康乐赋诗吟。 </p><p class="ql-block">小平姐离婚多年,异地飘泊,再婚爱人乃新疆人,故有“西出阳关遇知音”一说,正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有情人终成眷属。 </p> <p class="ql-block">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纺城早年间的故事,一个时代的缩影,生活的沉淀,成就了一份执念,如经纬纵横,交织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麻纺情结;感恩生活,回忆是一幅画,也是一首歌, 仅以此文,献给曾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麻纺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