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儿时（二）

园园

如果一个孩子，对美食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所有的童年时光，就变得黯然无色～ 偷果子 朋友在圈圈里晒了新买的看着很好吃的李子，我开玩笑地写下评论：“买来的李子终究没有偷摘别人家的好吃。”几个小时后，另一个朋友写下回复：“偷不如偷不着。”看着这有趣的回复，想起小时候的生活，被戳中了泪点～ 小时候，不知为什么总是那么馋啊～ 村子前边是一条小河，河滩上种着各种果树。小毛杏刚从花苞里褪出来，就被孩子们成天惦记着了。但那时候的果子们都姓“公”，队长专门派了个六亲不认绰号叫“嘫核桃”的看管。 “嘫核桃”看果园特别认真，不但看得严，逮着了揍得也狠。然而，再精的猴子都有丢盹的时候，几次侥幸得手后，孩子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有一天，小伙伴们一边吃着刚摘到手的果子，一边抱怨自己吃了颗酸的，一边察看哪里还有漏网之果，就听到“嘫核桃”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你们这些狗日的，又来偷摘生产队的李子，看被我抓到，不打死你们！……” 听到骂声，大家赶紧跳下树。连滚带爬往河里狂奔。也顾不上管水深浅～ “跑跑跑，看往哪里跑，剁死你们！” 我脚下被什么绊住了，摔了一跤，鞋子也被水冲走了……好不容易跑到安全的地方，大家瘫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逃的那么狼狈的，我手心里竟然还拽着一颗李子～ 回头一看，那“嘫核桃”在河对岸，挥舞着明晃晃的镰刀还在叫骂。 那一次偷果子的严重后果至今刻骨铭心—— 因为丢了鞋子，我被母亲扔在水渠里面，不要了，让水冲走～ 我仰面躺在水里～峭厉的西风把天空刷得很高远，哦，当在这个时候，便是秋了吧，便是树木落叶的季节了吧…… 渠水在耳边哗哗淌过～我吓的连哭都忘记了——那时候，我还只是四五岁的小女孩吧。所以，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在极度惊惧极度悲痛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的。 隐约听见上面吵吵嚷嚷很多人围观，母亲一边哭，一边抽打可怜的二姐 “～那搭都死人尼，咋不死我撒，我命咋这么苦，摊上你们这些不省心的……” 听见奶奶的拐杖在地上敲的“冬冬”响:“大水要放下来了，你个死货赶紧把娃捞上来……” 以后的记忆都模糊了…… 不过据说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泡在水里着了凉，我卧床不起多半年，一直吐血，母亲说“……用手接着，一吐就一捧。不敢让你仰着睡……”从此，就落下了哮喘的病根儿。 叫了阴阳先生来，说是魂丢了。让母亲去百家借面，给我叫魂～ 后来，我越长大越斜眉吊眼，粗粗糙糙，跟漂亮出众的哥哥姐姐们差距甚大。我一直怀疑是小时候失了魂的缘故～ 看如今，随时随地可以买到的水果，品种齐全，琳琅满目，怕没谁会想到，我小时候会因为吃几颗李子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哦！ 父亲的“罐罐茶”和酒盅盅 我永远记得父亲那个被烟熏的黑不溜秋的铁罐罐,那是父亲活着时熬罐罐茶的用具。 茶罐是父亲用一个小铁缸子做的，他在铁缸的边沿上扭一圈铁丝，再将铁丝延长做个把手，一个茶罐就做好了。那时候物质匮乏，印象中父亲一直喝的是砖茶，坚硬无比，必须用手使劲掰才会掉下来一块。 每天早晨，馍馍在炉边烤着，父亲把铁罐搁在红红的炉火上，当茶罐里的水开始冒泡时，就掰一块砖茶放到茶罐里，用一根筷子搅动几下，开始慢慢熬。 父亲常说:茶是要慢慢熬的，这样茶的味道才能出来，其实茶苦才有味道～ 所以直到滚沸的水变成红褐色，父亲才将茶水倒进茶杯，抿着嘴喝一口，然后眯一下眼睛，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来，很享受的样子。喝第二口时，他会就一口烤的焦黄的馍馍，边喝边吃。　　 有时候，父亲喝茶时，我也会围在跟前，看着父亲喝茶时喉咙一动一动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咽涎水，父亲总会笑着递过他的茶杯，看见我被苦涩的皱眉伸舌，就又揭下馒头烤的最黄最脆的那一块，递到我嘴边…… 父亲还喜欢喝点小酒。 每顿饭之前，父亲就会提着装着酒的量杯，拿着小盅儿，坐到厨房的矮桌前，一边候饭，一边抿两盅儿，还会用筷子蘸着酒让我也锻炼酒量。说酒能杀菌，疏通经络。让血液循环加快，脸色变红润…… 天长日久，我竟也开始馋酒香。饭前的酒盅就有两个了，父亲喝一满盅，给我倒小半盅儿。下酒菜通常是母亲腌制的咸鸡蛋。酒也通常只是街上小卖部沽来的散酒。后来，二姐参加工作了，酒的档次一下子提高了。我知道的有金徽酒呀竹叶青呀…… 喝着竹叶青的父亲通常会显出一副人生很圆满的神情，话也开始多起来。我就成了被训诫的对象。 父亲问:这学期语文是几篇课文?都叫啥题目? …………数学学些啥内容? 你们班这次考试第一名是谁？最后一名是谁个?…… 我通常都是一问三不知。而且是每年问每年都不知……因为我觉得这些问题完全没必要知道。 父亲就开始教训:“我就说你念了些牛经马经吧” “你要看课本目录，知道每学期学些啥知识……”“要有闯劲，不要光等人咬倒了才扑上去吃”…… 饭桌就经常变成父亲的课堂，学生只有一个我。但就像父亲以后给我的信里所写的那样: “给你讲些道理的时候，你经常翻着白眼，不想听，听不进去……” 而如今，每当我坐在窗前看着夕阳映红天边的时候，总会想: 天堂里的父亲这时候是不是在沽酒斟酌，又打开话匣子了，不过，听他训话的二姐是极孝顺极善解人意的，肯定不会翻白眼，不会忤逆他…… 愿彼岸仍有美酒艷茶，有二姐陪伴的父亲仍能快意江湖…… 后记:以为已遗忘掉的，却不料，轻轻一触，往昔便如杨絮纷飞，漫山遍野都是…… 2021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