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宁南旧事拾零之四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当我读到巴金短篇小说集《还魂草》中描写的:“门前有两棵大黄葛树,也应当是年代久远的老树了”时,不由想到我家乡宁南县城中心的一棵大黄葛树,它也是年代久远的老树。</p><p class="ql-block"> 我考大学离开家乡四十多年,随着父母及妹妹相继定居成都,很少回家乡。早些年有探亲、近年有同学聚会,返乡归来每次都有许多感概,会唤起许多回忆,最难忘的还是家乡城中的那棵黄桷树。少时那宽宽的街道、后来或许到过了成都人民南路、北京长安街,现在看起来有变窄的感觉,那棵树也没怎么长似的,但它仍是我心中的擎天大树!</p><p class="ql-block"> 从我有记忆时起,就知道它生长在那里。枝干粗壮,浓荫蔽日,它是家乡人的地标和方位参照物,哪怕只去过宁南县城一次的人,都会记忆深刻地给你说道:“你们县城中有一棵好大的黄葛树!”</p><p class="ql-block"> 黄葛树,别名黄桷树、大叶榕树、马尾榕、雀树,在佛经里称菩提树。黄桷树桷的半边“角”,是咔咔角角的“角”(jué ),四川人对葛、角、桷同音,都读guo,所以在一些景区标识牌上“黄桷树”、“黄葛树”的写法都有。原本“桷”是一生造字,“葛”才是正宗,现在人们约定俗成,“葛”与“桷”在这树名上也通假用了。</p><p class="ql-block"> 宁南,在1931年1月正式设县前,一直属会无(现会理市)辖区。后历代建置均随会理变动。清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设披砂土千户,授以印信,属世袭制。宁南县城关镇就叫披砂镇。县城海拔1100米。属南亚热带季风气候,年平均气温19.30C;年降雨量960毫米。我在成都上军校时,清楚记得80年11月某天《四川日报》登载,宁南县每年冬季气候不超过28天。独特的地理气候,易于黄葛树的生长。据说早些时候,坝子中有许多黄葛树,后来由于人口的增长,建千户寨居,许多树木都因建房被砍伐,剩下的寥寥无几,唯有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由于地处居民区域,在其四周形成集市,才被保留下来。</p><p class="ql-block"> 由此推算及树龄考证,这棵树应该在三百年以上。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黄葛树属高大落叶乔木。树形奇特,悬根露爪,蜿蜒交错,树冠奇大,古态盎然。家乡这棵树,茎干粗壮,小时侯我们三五个小孩都围抱不下。据查,黄葛树的生长对土壤没什么要求,树根喜欢石头,抱紧石头才能抱紧大地。所以猛烈的暴风雨只能伤了它们的树叶,吹拂"发梢",所处的横断山脉地震带,无数次地震也撼移不动它的身驱。</p><p class="ql-block"> 春天来临,它在阳光的照射下充满了活力,在春天的气息里尽情地撒欢。它抽出嫩绿的新枝,没过多久,树枝上长出了许许多多牛角似的小苞,我们称为"黄葛苞",孩提时物资困乏,顽皮也嘴馋,就爬上树讨摘黄葛苞。它很容易攀爬,粗壮弯曲的树干,总给你的手提供攀附的伸援、给你的脚提供蹬踏的凹凸。摘得的黄葛苞,有着即将长出嫩叶的苞皮,可食用,小朋友们共同分享,美滋滋地一层一层地剥来吃,酸溜溜、清爽爽的口味,透入心窝;那便是家乡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夏天将至,正是黄桷树茂盛时期,苞皮脱落,它会长很多绿油油的叶子,蓬勃渐渐成为浓密的黑发一样。黄葛树硕大而茂密的树冠下,有着盘根错节的树根,那是人们纳凉、摆龙门阵的好地方,也是躲雨的好去处。很多树根已被人们坐得油黑发亮,干干净净。</p><p class="ql-block"> 秋天,是万木落叶之时,黄葛树落叶和其它乔木的落叶不同。比如银杏的落叶,总是不慌不忙、忧忧寂寂地呆在树枝上,等到它们的颜色彻底憔悴了,秋要挥手了,冬快来了,才慢吞吞的落,落得伤情,落得冷清,一点都不干脆。家乡黄葛树的落叶,如壮士断腕、易水诀别,落得迅速而干脆。它不是孤叶悲哀而凄婉的飘零,它是用秋天的绚丽,用死亡和离别来演绎未来的春天,演绎生命的延续。生与死是如此的紧靠在一起,轮回何须等待,死的时刻即生的获取。生命的接力变得不可思议的简单和容易,正因如此,它才能迄立三百余年如今青春常在!</p><p class="ql-block"> 叶落树影瘦,它断然落下的叶子,铺天盖地,或傍晚或清晨,很快被人们收拢,堆成小山似的,用背兜装走,用以作煮饭引火之用。我那时爱在那儿玩,就经常被外婆吆喝去篓过树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家乡那黄葛树,更是彼时的信息中心。</p><p class="ql-block"> 树的南面左边是宁南电厂的办公和宿舍楼,砖混楼前没开窗的一大堵外墙,有专贴电影海报处及通知、阅报、宣传栏。那时电影海报中,大多是样板戏拍成的电影,也有如《南征北战》、《小兵张嘎》等战争片。多次看后,都会哼唱电影插曲和背台词。看到要看的电影,就自带长条板凳,到县电影队院内早早占据良好位置,我家条凳下被父亲工整写有“邬记",以至区别。那时觉得最好看的电影是《侦察兵》、《奇袭》、《三笑》、《刘三姐》。</p><p class="ql-block"> 学生上学的信息,也在此公布。我就是在那里看到初中毕业后,被县招生系统从二中"推荐"分到了一中,因特调皮、表现差,名字还排在第一个。 </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黄葛树,还是县城的宣传阵地。</p><p class="ql-block"> 不知什么时候起,树上安起了高音喇叭。不时能听到"文化大革命"、″无产阶级专政"、"要文斗不要武斗″之类的口号。县广播站每天早上6点的《东方红》开播曲、晚上10点的《国际歌》结束曲,至今记忆深刻。每天中午1点的"每周一歌",虽没像成都郫县三道堰镇的廖昌永,听大队广播歌曲,学唱歌,成了歌唱家,却也<span style="font-size:18px;">让我学到了许多新歌,喜好唱歌在后来部队带兵,抑或转业在银行任高管工作时都获得了益处。</span></p><p class="ql-block"> 树边电厂的围墙兼宣传墙上,经常贴满大字报,以及"打倒某某某″的标语随时可见。有的上午刚贴上,下午又被另外的糊上浆糊盖住,或撕了又贴,贴了又被扯,扯在地下的大字报,经常被外婆拾回来堆在灶旁烧饭引火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黄葛树,也是县城最集中、最大的农贸市场。</p><p class="ql-block"> 那时常见大婶、大嫂们,街边坐着小橙,在背兜或腿上,用红色、银白色、金色丝线在蓝色或黑色的布上绣着花鸟等图案,线条清晰、非常精美,用作婴幼儿的背带、妇女围腰布上的装饰,被预约和争相购买,这在那时是维持生计的活,相当一部分的家庭和农村妇女都有此手艺,现在若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会通过。</p><p class="ql-block"> 家乡独有的食物,如:爬沙虫、细鳞鱼、鸡枞、白芷、黄泡耳(学名:树莓)、橄榄等,在成都以外很难见到,在家乡时令时节,都能买到。种种食物,皆是纯天然的味道,悠远绵长,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 在黄葛树下,有一次还开了夜市,许多凭票供应的商品第一次不要票了!还看到了水果罐头、午餐肉之类的稀罕商品。打折买回的桃子和梨子罐头,瓶盖都生了锈,可能是过期食品,但因物资匮乏,购买者仍多,父亲抢到几瓶,水果让我们吃光后,喜好将瓶子用来装调料。</p><p class="ql-block"> 孩提时,我们常在树下嬉笑打闹,玩得好尽兴,结识好多小朋友。大一些时候,晚上会在树下“打游击”。那时宁南建了日产二百吨的糖厂,各区乡的甘蔗,秋冬季都会连夜连晚地运到厂里,途径黄葛树下的坡路,老解放和嘎斯车载重都行得慢,我们埋伏在那里“打游击”。由因跑步快、后来考入成都体育学院的张涛带我们,跟随车后,吊爬在车后挡板上,将甘蔗抽下来,有时甘蔗没拴紧,被成捆的抽下,我们就会得意忘形,欢呼所获。 </p><p class="ql-block"> 黄葛树北面右边是县人民医院,有姓周的中年男子在门诊收费室工作。可能是文革中受到批斗,曾被威胁要枪毙。只要小孩对他用手比作手枪状,嘴里发出枪响的“哆、哆、哆哆”声音,他就会放下工作追打你。每天傍晚,我们都乐此不疲逗他。没对他比划的,看见他疯狂地追逐,在一旁哈哈大笑!现在看来是不尊重人,把欢乐建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了。</p><p class="ql-block"> 1968年的冬天,是我感觉是宁南最寒冷的冬天。</p><p class="ql-block"> 黄葛树树叶落尽,虬枝盘曲,孤寂落寞,难得一见的凄惨惨样子。</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习惯早早从住在黄葛树附近的民委会家属院,溜到树下耍,那天特别的阴冷,是宁南冬天少有的寒意。被外婆急促叫到县城附近的乡下去,路上她一句话也不说。我紧跟她,到了东风公社三大队八队的一个墙很高、很牢固、过去是地主住的四合院里。这里还住有躲武斗的另两家人,其中一家也住民委会、我家隔壁是黄德茂叔叔家,他后来当了宁南县委书记、凉山州副州长。我走进屋里,看到母亲在床上嚎啕大哭,一位农民模样的男子,按当地风俗,正用谷草将刚出生不久、还没取名的弟弟裹着,父亲在一旁协助,拿到外面挂在树桠或索性甩在河坝中。原来是当时县上武斗有两派:一派叫"七八″,一派叫"总部″。据说七八一派前一天在院里作准备攻打总部,总部以为七八这一派昨晚还在院内,派人来偷袭,在大门外放了几个炸药包,爆炸将我弟弟震死,否则邬氏又多个传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时过境迁,五十年过去了,过去的邻居已搬迁变化、父母辈的同事、老师大多作古,熟悉的发小、玩伴,或因考学,或因随父母退休迁回原藉,大都定居西昌以外的大中城市,难觅踪影。唯有这棵黄葛树,依然挺拔,亲切注视每位归乡之子,让其自觉地,在她身边长时间仰望凝视和沉思,或留影珍藏。 </p><p class="ql-block"> 中学毕业四十周年同学聚会,同学大都变化很大,家乡所见大多数人,也显得陌生,但有一点是没有变的,那就是同学、邻居之间的情谊,以前深厚、真挚之情,充满我一生快乐,现在虽然人各一方,别离几十年,但还是如此。将来无论家乡怎么变化,不管宁南将来变成什么模样,也丝毫减少不了我对它的牵挂,也改变不了对那里点点滴滴的记忆,因为它早已深进骨髓、融入血液、铭刻在心。就像这黄葛树一样,岁月的侵蚀,风雨的洗礼,并不会让它日益枯萎凋零,而是根越扎越深、印记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家乡是宁南的你,难道不也是吗?</p><p class="ql-block"> 而今黄葛树周围,己是高楼林立,一改少时罕见的楼房,映衬之下,怪之不得我有大树依旧、大街成巷之感。大树之下也一改古朴旧貌,现代气息多了,集贸归市、超市紧临,行人斑马、车行各道,广告归栏、禁止乱贴,路面清洁、拉圾入桶,城市管理与成都及周边相差无几,社会文明程度明显提高。街中再难见过去到处补丁和戴着头帕懒散的行人,市民的精神面貌也展现洋气,一派昔不能比今样子。</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黄葛树啊,您见证近代偏僻小县的历史变迁,承载家乡人难忘的记忆!您是宁南县的地标之物,是宁南人心中的图腾! </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黄葛树啊,您伟岸的形象,镌刻在每个宁南人心中,随时唤起是宁南人民永恒的、共同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随着县境内,国之重器出现,全国第二大水电站——白鹤滩水电站<span style="font-size:18px;">,坝高884米,高峡出平湖,</span>今年竣工投入运行,以及途经县境的宜(宾)攀(枝花)高速路,即将建成,交通环境的大为改善,家乡冬季温暖宜居养生的特有的攀西气候,坚信将远近闻名,成为新的、炽热的旅游打卡地和阳光康养之城。</p><p class="ql-block"> 巨伞苍绿矗城中,</p><p class="ql-block"> 见证风雨与苍田。 </p><p class="ql-block"> 耐旱瘠薄生命强,</p><p class="ql-block"> 挡雨播凉暖心房。</p><p class="ql-block"> 难忘您,永远铭记于心的黄葛树!</p><p class="ql-block"> 难忘您,我的故乡一一宁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8px;">2021年9月3日于成都</span> </p><p class="ql-block"> 【附注说明:我的中学数学王美伦老师,当了宁南一中校长,后又调到重庆第10中学当校长,退休多年,2018年4月,还专门给宁南县人大上书,宁南各乡镇皆有生长时间长保护很好的黄葛树,呼吁将黄葛树从法律层面列为宁南的县树】</p><p class="ql-block"> 文/邬华智</p><p class="ql-block"> 图/王美伦 </p><p class="ql-block"> 背景音乐/《寂静之声》</p> <p class="ql-block">有300年以上历史黄桷树常见的雄姿</p> <p class="ql-block">黄葛树初春时节的倩影</p> <p class="ql-block">黄葛树仲夏时的美姿</p> <p class="ql-block">中央电视台《等着我》节目中,一位宁南母亲寻找被拐儿子,拿出那时绣花的婴幼儿背带</p> <p class="ql-block">手工绣有精美图案特写的背带</p> <p class="ql-block">宁中高七七级陈德富(左一)等同学深秋在树下合影(2017-7)</p> <p class="ql-block">2019年9月28日,邬华智(左)、牟涧(中)、刘舫(右),中学毕业四十年聚会期间专门在树下留影</p> <p class="ql-block">重庆返乡的陶玲(右)、现居西昌贾林霞(左)和德昌张宁芳(中)三位女同学在树下合影(2019-10-12)</p> <p class="ql-block">宁南金钟山公园的仿古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