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簸箕王系列·小镇名人

梦翔蓝天

文图：原创

　　小镇名人之名仅限于小镇。

——题记

肖 瘸 子

肖瘸子，姓肖名思学，单腿瘸，有假腿一条。居镇东北跛子王村。

肖瘸子名气大。1951年抗美援朝，腿炸开了花。抬到后方医院，医生们一作难：截!就截了一条。军队上给了个三等军功章。瘸子喜聊，聊战争。里屋墙上挂了一口鬼头大锈刀，有人说是他从朝鲜战场上带回来的，也有人说他爷爷是土匪，刀是他爷爷留的。总归，刀吓人，孩子们不敢正视。

肖瘸子有三个女儿，个个如花，且一朵俏似一朵。无子。大女儿珍珍滑，瘸子的残废金一多半滑进了她的腰包；二女儿凤凤倔，有时瘸子也使她不动；三女儿秀秀柔，家里人谁都相和。瘸子有妻，四十岁亡。下葬那天，瘸子没哭，眼热。

瘸子好游，性善。每一出外，总和人招呼。他的拐杖很不得劲，下面敲得石板路嘎嘎作响，上面又咯吱吱地叫。不过，他起得并不极早，杖声惊醒镇人也无人怪；夜间归得晚，但也并不碍事，总是镇人正准备躺下时。至于他整日间为何游，谁也道不清。他游得慢，跟着他，急死人；他游得快，这儿不见那儿见。

瘸子老年孤。大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二女儿嫁了别村；三女儿出外做了工。大女婿帅，能干，镇人皆夸。很会挣钱，珍珍的腰包越鼓越大，鼓的结果是瘸子的残废金也无足轻重了。瘸子的地位，也就无足轻重。

瘸子死得安静。天晴，野寂。那天，镇里人没听到杖击声，起得很晚。不过，没人注意杖声的突失。早饭间，才闻了。老人们叹息，儿女们议论，孩子们聚了瘸子家院，无语。

瘸子埋在野狐岭。坟上开了不少金菊，很鲜艳。

古 书 记

七岁那年，镇上来了个新书记，姓古，古怪的古。

听人说，古书记原是省上的干部，犯了一次事，就贬到了县里，县里日子不好过，又犯事，又贬，贬到了镇里。镇里日子好过，干部尊他，没再贬。至于他再三被贬之事，无人考究。

古书记有一癖，好下乡，在老乡中厮混，坐老乡的热炕头。一坐下，便天南海北，沸沸扬扬。他还做得一手好农活，扶犁、翻土、锄苗、点豆，样样拿手。听说他也是农家娃出身，在山东农村长了十几年，十多岁，就随八路军闹了革命。

古书记的老伴是个村妇模样的婆子。儿子去了北大荒，女儿上了西北农场。老婆子的针线活好，镇上干部们的袜破洞了，衣服开线了，都找她修补。她还爱孩子，和书记一样，见孩便没了命。别人家孩子一来，他们总要想法儿留住，烤红薯、炒鸡蛋，给他们吃。

古书记喜欢散步，独自。镇里人都识得他，他也叫得起每一个人的名字，包括那些从外镇嫁来的婆姨。

古书记想家。镇北有个土岗，他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如雕塑。

古书记倔，直。这天，镇上来了省上的干部，说是老古的战友。两人见面，吵得凶。几天后，省里派了车，说是调“老古”回家乡工作。

送行的人多。书记嫌小车挤，站在了敞篷车上，老伴则从小车里探出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笑。

镇上人也笑。

直到车行远了，看不见了，方有人轻轻地叹息。

凤 儿

镇上新来个女裁缝，年十七，唤凤儿，俊。

刚扎窝，镇上便炸了锅。镇上的男人，凡李三王二孙五未婚之流，皆狂躁。每日无事，也得溜小街十遭。

凤儿家居镇外十里鸡窝洼。父亲以砍柴点芋为事，母亲以生儿育女操锅引线为业。二龙四凤，凤儿居末。

镇上媒婆多，脚底利索。凤儿不理。据说，她在鸡窝洼已许了人家。

一天，镇上来了个城里娃子，夹了布料，说是做衣服，又借了凤儿两本书，两人说了不多不少的话。

不久，凤儿家里来了人。母亲哭，父亲闹，说是凤儿不体面，勾了野男人。那天，还来了个大小伙，一味拽着凤儿妈的袖，抽抽噎噎地哭。

凤儿被卷了铺盖，当晚回洼。

时隔未几，有赶集者言：凤儿死了!又传：腹内有子。还断言：不是洼里那小子的种。

传闻多，凤儿一时出了名。

（该文曾获1990年全国大学生校园文化系列征文小说类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