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行（二） 寻觅柳宗元足迹

平常心dqg

2020年10月，在一个云淡风轻的下午，我们来到了山环水绕的美丽城市永州，来到了文化底蕴厚重的千年古城零陵，来到了柳宗元谪居十年、创作了大量锦绣华章的神奇地方。

永州，古名零陵，雅称潇湘，位于湖南省南部，潇水与湘江汇合处，是一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零陵古城，亦称永州古城，至今已有2100多年建城史。

柳宗元，字子厚，河东（今山西永济）人，唐代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世称“柳河东”。因官终柳州刺史，又称“柳柳州”。

初闻永州之名，得之于柳宗元《捕蛇者说》，“永州之野产异蛇……”；初识永州之美，得之于柳宗元《小石潭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故从小对永州心生向往，对柳宗元心生仰慕。

每一位踏上永州的人，或是仰慕柳宗元的文学成就，或是向往柳宗元笔下的永州山水，他们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只为能亲身感受一下千年古城的文化氛围，仔细品读一下柳子庙蕴含的文化内涵，亲眼目睹一下永州八记描述的奇山秀水，亲自寻访一下柳宗元留下的伟大足迹，圆上心中那个憧憬许久的梦。

柳宗元文化旅游区，是永州市为了宣传柳宗元这张文化名片，凸显零陵古城的文化特色，精心打造的文旅品牌。景区主要由柳子庙、柳子街和《永州八记》遗址保护区三部分组成。

我们一行放下行李，用过简餐，即刻前往期盼已久的柳子庙。小车在零陵城区沿萍阳南路由北向南欢快行驶。车身左边，江面宽阔，潇水涛涛；车身右边，牌楼耸立，古建错落。转眼间驶入愚溪南路，来到了零陵古城，站在了柳子桥头。

柳子桥是一座横跨愚溪之上的石拱桥。桥下，溪水墨绿，流水潺潺；水上，彩舟飘荡，欢声笑语；岸畔，小楼枕河，郁郁葱葱，真可谓诗画江南，景色宜人。

站在桥头，抬眼望去，对面的柳子庙坐北朝南，古朴典雅，低调大气。

走到近前，只见庙门正上方镶嵌的青石上，自上而下镌刻着三个大字“柳子庙”。

805年，柳宗元因参与“永贞革新”，被贬为永州司马。

然而，诗人不幸文学幸。在谪居永州这十年，柳宗元把满腔的痛苦、愤懑寄情于山水，寄托于笔端，创作了脍炙人口的《永州八记》、《江雪》、《捕蛇者说》等华美诗文。同时，因心系民众，关注民生，深受百姓爱戴，永州人民为了纪念他，修建了柳子庙。

柳子庙始建于北宋仁宗至和三年（公元1056年）。现存庙宇为清同治、光绪年间续建。

庙宇系砖木结构，三进三开。由戏楼、中殿、正殿三部分组成。

进入庙门，前行数步，来到一个宽阔的大院。站在院中，回头一看，一座双檐歇山顶戏台出现在眼前，翘角飞檐，飘逸灵动，结构精巧，设计独特。这是柳子庙第一进。

仔细一看，戏台正上方悬挂一横匾，上书“山水绿”三个大字，语出柳宗元《渔翁》诗：“烟销日出不见人，欸 （ai）乃一声山水绿”。该诗描绘了一幅美妙的山水画卷：在一个云雾飘渺的美丽早晨，烟雾散去，太阳露出了笑脸，宽阔的江面和远处的山峦空无一人，周围一片寂静，忽然听到欸乃声（摇橹时发出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头顶斗笠的渔翁，悠然自得地摇着小船，徜徉在青山绿水间。诗的意境非常优美，读来令人如临仙境，回味无穷。

题匾者为清代永州籍著名书法家何绍基。

再往前行，拾级而上，来到第二进中殿。中殿面阔三开间。

站在门前，抬头一望，一块匾额悬挂其上，上书“八愚千古”。

810年，柳宗元由寄居的龙兴寺迁居愚溪边。愚溪原名冉溪，柳宗元想到自己因愚犯罪，被贬谪潇水，遂将冉溪改名愚溪，将买下的小丘名愚丘，丘下有六个泉眼的泉水名愚泉，引泉水而来的小沟名愚沟，截泉水而成的池塘名愚池，池的东面建愚堂，南面立愚亭，池中一小岛为愚岛。一连用“愚”命名八处景观，号称“八愚”。这些景观既有山水池亭，又有嘉树怪石，简直就是风景优美的柳子花园。柳宗元还特意写了《八愚诗》（已失）、《愚溪诗序》。

这里“八愚”代指柳宗元的山水文章。

跨过门槛，进入中殿过厅，厅两边墙上，悬挂一副清代杨季鸾撰写的对联。上联是：

才与福难兼 贾傅以来 文字潮儋同万里

大意是，一个人的才干和福气难以兼备，西汉贾谊遭人嫉妒被贬长沙（任长沙王太傅，史称“贾傅”），唐朝韩愈因谏阻宪宗迎佛骨被贬潮州，北宋苏轼因政见不同被贬儋州。

下联是：

地因人始重 河东而外 江山永柳各千秋

大意是，一个地方因出现过有影响人物而被高看，柳宗元以其才华、思想、德政，使故乡河东和贬谪之地永州、柳州名闻天下，流传千古。

过厅的上部有一匾额，上书“都是文章”。传说某年春祭，文人墨客商议为柳子庙增挂一块匾额，议论了半天，不知如何措词。一书生突发奇语：“柳宗元是旷世奇才，出口下笔，都是文章，难道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匾文吗？”于是，“都是文章”遂定为匾文。

赏过楹联匾额之后，穿过中殿，拾级而上，来到第三进正殿。站在正殿门前，转身回望，目光穿过中殿过厅，戏台底层，直达庙门，整个庙宇依山而建的地形一目了然。

进入正殿，迎面靠墙是一尊柳宗元汉白玉雕像。只见先生面孔清癯，目光深邃，手握巨笔，注视前方。

我恭敬地伫立于雕像前，仔细端详着先生的面部表情，脑子里一幕幕显现出先生的人生轨迹：他出身名门旺族，祖上世代为官，21岁进士及第，33岁任礼部员外郎。同年，因参与“永贞革新”，被贬为邵州刺史，赴任途中被加贬永州司马。到职永州，寄住寺院，心情郁闷，体弱多病，次年丧母，后又失女，真可谓漏船遭雨，命运多舛。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他始终坚守士大夫的品行，庙堂之上忧民，江湖之远忧君。利用手中之笔，借景抒情，释放心中块垒；以笔当剑，直刺奸党之心。43岁奉诏回京，结果改贬柳州刺史。主政柳州，政绩卓著。惜天不假年，47岁病逝柳州。一代文坛巨匠走完了光辉而坎坷的一生。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唏嘘不已。

向先生三鞠躬后，继续参观。殿内左右两侧为永州八记漆雕图，一侧四块，每块上部为画，下部为文，设计考究，制作精美，以艺术的形式展示了柳宗元山水游记。

正殿后墙左右各开一个小门，可通后院碑廊。

出右侧小门，正对的是“苏轼荔子碑”。因书写者是苏轼，碑文《迎享送神诗》首句是“荔子丹兮蕉黄”而得名。此碑是韩愈撰文、苏轼书法、柳宗元的德政，一碑将三位大家的风采神韵汇聚一起，所以“荔子碑”也称“三绝碑”。“荔子碑”南宋初刻于柳州柳侯祠，明代翻刻于柳子庙，现为清代重刻。

碑廊左侧是“草圣”、永州籍唐代书法家怀素草书碑，右侧是明代严嵩《寻愚溪谒柳子庙碑》。

永州人民为了纪念柳宗元，每年清明节期间，都要举行隆重的公祭柳宗元活动。柳宗元文化研究学者，社会各界人士，齐聚柳子庙，来到雕像前，沿用古老的祭祀仪式：进献贡品、祭酒、上香，诵读祭文，焚烧帛书，用最原始、最淳朴的祭祀仪式表达永州人民对柳子的怀念之情。

仪式的最后是学生诵读柳宗元《小石潭记》等诗文，歌唱柳宗元《江雪》、《渔翁》等歌曲，将祭祀活动推向高潮。

庙内建有柳宗元纪念馆，设在中殿两侧，重点介绍了柳宗元的生平事迹、永州十年、文学及理论成就。

参观中，当再次读到“以柳易播”的事迹时，让我对柳宗元的高风亮节更加敬佩。815年，柳宗元、刘禹锡等八司马奉召回京，结果是再次遭贬。柳宗元任柳州刺史，刘禹锡任播州（贵州遵义）刺史。当时，播州比柳州更偏远、更艰苦，环境更恶劣，加上刘禹锡有八十多岁老母。柳宗元考虑到其母在永州不幸病故的前车之鉴，毅然上疏朝廷，请求与刘禹锡对调，即使因此获罪，也无怨无悔。这在封建社会、皇权至上的时代，一个贬谪之人，自身安危尚且难保，竟作出如此决定，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牺牲精神。后因裴度说情，宪宗才改任刘禹锡为连州刺史。韩愈对此大发感慨：“呜呼！士穷乃见节义。”

随后，他和好友刘禹锡（字梦得）从长安出发，奔赴贬所，一路同行至衡阳，临别时伤感万端，挥泪写下了《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诗。每当读到诗中最后两句：“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不禁使人潸然泪下。

当参观到柳学与柳文化展厅时，柳学研究基地分布图上赫然出现晋城。作为一个晋城人，在千里之外的柳宗元纪念馆看到自己的家乡位列其中，心中还真有点小小的兴奋和激动。愿柳学研究方兴未艾，硕果累累；愿柳子文化传播四方，福我寿民。

参观完柳子庙，出门右转，沿愚溪北岸前行百余步，便是柳宗元《永州八记》中第二、三、四记的遗址。

809年9月28日，柳宗元游西山，写了《始得西山宴游记》。后又游钴鉧潭、小丘、小石潭，写了《钴鉧潭记》、《钴鉧潭西小丘记》、《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完成了《永州八记》前四记。

我们沿溪西行，循着柳宗元当年走过的小道，踏着柳宗元当年的足迹，很快来到了第一个遗址钴鉧潭。

（唐代熨斗。图片来自网络）

钴鉧，即熨斗。钴鉧潭，即形似熨斗的潭。

站在钴鉧潭边，我试图寻找“有树环焉，有泉悬焉”的优美景致，期望看到状似钴鉧的小潭。惜时过千年，地貌变化，彼时景物，难以寻觅，惟有愚溪，悠悠流淌。但能站在先生曾经游历的地方，呼吸一口迷漫着文学气息的空气，感受一下先生笔下的美景，也就心满意足了。

告别钴鉧潭，西行数十步，来到《钴鉧潭西小丘记》遗址。因小丘在钴鉧潭西，故名西小丘。

站在遗址上，望着柳宗元描述的不足一亩、似乎可以装进袖子的小丘，仿佛看到当年先生与友人在小丘上“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的劳动场面，眼前浮现出“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的奇丽景象。

我在想，一个“藏在深闺无人识”的小丘，在一代文豪柳宗元的笔下，不仅有了名字，而且名闻天下，引无数文人墨客相继探幽寻胜，真可谓“地因人始重”。

如此美丽的西小丘，仅售四百文，结果久售不出。柳宗元借景抒情，想到自己怀才不遇，报国无门，弃之荒僻远地，前途暗淡渺茫，自己的遭遇难道不和小丘一样吗？！

继续西行百余步，来到了《至小丘西小石潭记》遗址。

站在竹丛前，透过竹隙，望着愚溪潺潺流水，体会着“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的那种清幽之美，想像着当时柳宗元发现小石潭的快乐心情，心中还是十分惬意。

然后移步溪边，看着卷石为底的近岸，望着溪中的清澈流水，脑子里回放着《小石潭记》中描摹的优美景致，心中默念着《小石潭记》的优美句子，“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心中的快意，精神的愉悦，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参观完三处遗址，我们沿原路返回柳子庙前，来到了柳子街。

柳子街是一条历史文化街区。全长550米。因柳宗元在永州生活期间曾居住于此而以“柳子”冠名。

柳子街内有柳子庙、愚溪桥、节孝亭和《永州八记》中的多处遗址。遗存丰富，内涵深邃。

柳子街曾是湘桂古驿道，昔日商贾云集，店铺林立。

漫步柳子街，脚下是饱经沧桑的青石板和鹅卵石铺墁的路面，两旁是木板、青砖构筑的店宅合一的历史建筑，眼前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不时身着汉服的小姐姐、小朋友从身边飘过，仿佛有种穿越回千年的感觉。倘佯其中，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不知不觉来到了柳子街东口，潇水西岸。

站在堤岸之上，望着宽阔的潇水江面，远眺对面龙兴寺方向，不由得让我想到了曾寄住龙兴寺的柳宗元，想到了漫天飞雪中“独钓寒江雪”的渔翁，情不自禁地吟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首千古传唱的《江雪》，既是柳宗元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也是后人缅怀纪念他最好的情感表达。伟大的文学家柳宗元，以自己的出众才华，为后人创作了无数流传千古的名篇佳作，为人类奉献了无穷的精神财富，人民永远感谢他！怀念他！

出柳子街，下台阶，穿隧道，来到潇水的古渡口一一黄叶古渡。

黄叶古渡，是永州古城五大古渡之一，是往来于湘桂古道、出入零陵郡城的商贾、迁客的必经渡口，堪称千年古渡。因旅行家徐霞客曾经此渡，故亦称霞客渡

元代之前，潇水两岸沟通主要靠小船摆渡。元代始建浮桥，后又废。

明代重建浮桥。现为钢制浮桥，为两岸百姓出行提供了方便。

每当夜幕降临，华灯齐放，浮桥彩妆亮相，为零陵古城增添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至此，柳宗元文化旅游区的主要景点尽数收入眼中。游览中，有深沉、有兴奋，有思考、有感悟，有敬佩、有感叹，增长了知识，增加了见识。短短半天，对柳宗元永州十年生活有了进一步了解，对柳子庙的楹联文化有了深刻的认识，对零陵古城的历史厚重有了亲身感受，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重要意义，真可谓不虚此行，获益匪浅。

愿柳宗元文化思想，发扬光大；

愿柳宗元奇文华章，千古传唱；

愿柳宗元高风亮节，光照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