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老师的告白

李白云

　　我出生在深圳。这个城市很大，大到我还来不及走过它的全部街区。就在某一天，被爸爸妈妈速递到江门，落在外公外婆手上。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可以转手的邮包。

外公外婆住在一个叫水南的地方。我每天从阳台可以看到远山、河流、公路和荒地。月亮、星星和飞机不一定每晚都过来向我的夜空打卡。

　　爸爸说，小孩子如果不是行李就是邮包；他补充说是指我睡前的样子。我觉得他跟我一样善于掩饰。

　　在江门度过一年多时光后，我又被寄出去了。长辈们说是安排我上学，加入附近幼儿园的小小班。当时，我未满两周岁；但已能踮起脚，自己解锁开门——这是必需的。

　　我出发了，踯躅于求学路上。我羡慕汽车和鸟儿的速度。步履沉重是拜书包所赐。

　　在翡翠幼儿园，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同龄人。飘浮在这一茫茫人海里，大家的脑袋和面孔的界别好像消失了，恐怕谁都难以从中认出我来。

　　老师向我展示一棵树。我要回答的问题包括树干的走向、哪些是枝叶和花果、哪个季节是树的朋友……我答得错对参半。但她也没有解释：画中的树为何个子比我矮小；风中的我为何没见落叶。

　　老师说，当我拉上一名小伙伴后，就能并列生长；当大家都聚集后，就是一片小树林，天空之镜也因此而变大变圆了。

　　当我们列为纵队后，就变成龙的传人。通常，我处在龙头的显赫位置。

　　竞争是常态。这是我的赛事之一，场面动力澎湃，兴高采烈，而事实上我还未见有谁是叫得响、做得差的猪队友；相信别人也这么看我。

　　我同时开始学些细活，比如穿针引线，缝合一些松脱的世界零件。

　　比如把一些小宇宙均匀地安顿在盘子里歇息，让它们劳逸结合，别老是旋转不休。

　　然后，再去搅动铁桶里头这些人造岩浆，弄些可充饥的波澜。

　　老师说，只要练就蝴蝶的本领，就可以凌波微步；就可以在任何险境获得平衡。我相信自己已长出这样的翅膀，翼展可达。

　　老师说，芝麻糊是用勺子从黑夜舀出来的。难怪它不受控，到处都有它迸溅的遗迹。

　　老师还悄悄告诉我，我的这种肢体语言，叫偶发便秘。我至今尚未查出，是谁拍下我这张丑照。

　　面对老师的教导，我的惯常回应是摊开上翻的手掌，表示暂无异议。我一向尊师重道，较少顶嘴。

　　见我学有所成，爷爷勉励有加。他还教我练习如何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嫲嫲和外婆用的方法更简单，她们合力直接把我举高到屋梁上。

　　爸爸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当我试图活捉波浪时，他就抢先出手活捉了我。

　　相比之下，妈妈虽然对我宽容得多，但在施舍之时，跟我讨价还价的情形并无减少。

　　对付外公反而就轻松得很。只要我适时给他一支烟，就马上获得丰厚的回报。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学习和干活都更起劲了，任何时候都不遗余力。

　　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高光时刻。在小小班的结业典礼上，我作为形象大使之一，与另一伙伴连襟登场；台下百众瞩目，掌声如潮。

　　我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感受。

　　我做飞翔示范表演，类似搞个人航展。

　　我弹奏深藏已久的心曲，以充分跟听众输出的旋律对接。

　　我还参加其它的汇演节目，忙得不亦乐乎。

　　捧起这个大蓝球，是我升班的标志性事件。体育老师表示，他能让我在球场上飞翔，因为他就是江门的乔丹。

　　我把蓝球摸了一圈，知道它是圆。而圆的东西通常会转，也像地球那样会把人转晕或甩出去。幸而，我有很多老师，他们给我很多知识和爱的坐标，很牢固，能保证我在星球上顺转。

　　谁是我的第一任老师？我想，以上提到的长者都是，而且排名不分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