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李长海走了有许多年了,近些年常在晚上睡不着时就会想起他,他是个小个子,比我要矮、精瘦、从远处看他走路,象是在风中摆。我俩是在老朱祥的园林队里认识的,老朱祥是个壮实的黑脸汉,说活瓮声瓮气,嗓门挺大,象是山东汉,那时改制,园林队改成排,于是成了排长。营部有片不小的沙果林,大概这个园林队就是打理沙果林的,不过,我去那会是冬天,整天在挖沟,没去过果林,自巳地盘里挖了不算,还参加大会战,整天用车拉人去别处挖,可以说,挖了一个冬天。它应改名为水利队。</p><p class="ql-block"> 我是在初冬时分进园林队的,先前是在种菜,一个人无拘无束,没人管,悠闲得象个神仙,平时的活计偶而会有连部的几位(统计、出纳、会计、文书)帮衬,如有大的活计可以叫上家属排,突然又被撵回到大集体,心底里总有点落莫、被人挤兑的感觉,认识李长海就是在宿舍的热坑头上,许多人挤挤挨挨的,听排长老朱祥“瞎摆活”,突然,一个小个子挤在了我的身旁,老职工有这么活络,很少见,初次认识就感觉这个人很会“摆活”,听人说,这人在文革时很是风光过一阵,象是当过“头儿”,老婆是团部的打字员,叫张学敏。他家约莫是夲地人,后来,我知道他有个弟弟,还有个老父亲在团部。</p><p class="ql-block"> 令人惊㤞的是他家的藏书颇丰,头一回去他家,看到那个大书橱塞得滿满的,有范文澜的中国通史,中华活页文选,昭明太子文集,三言二拍等,噢!还有毛译东所喜欢阅读的资治通鉴,这实在是?乖乖!把我吓了一跳,我不知他是怎么收集到的,还是祖传下来的,这些书在当时绝对没处买,如能把这些书通读一遍,绝对会是个学识渊博之人。</p><p class="ql-block"> 园林队属于副业连,与我同宿舍的有位技术员,是个大学生,后来涉嫌搞男女关系,风闻得有人要整他,一晚上竟逃得杳无踪迹,早上我赶得牛车上菜地,却是颇切地幻想着希望在菜地遇见他,因为我俩还处得不错,这人后来怎样,已不清楚了,园林队里也有技术员,那个人大概姓胥,是个矮胖子,牛哄哄的,赵光农场来的,有些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农场,电影“老兵新传”讲的就是这个农场。他是不是大学生,我不知道,但这人我不大喜欢,总喜欢在人前卖弄,真夲事又没有,有一回他吹牛,说与副场长干上了,连炉勾子也抄上了。</p> <p class="ql-block"> 李长海看似有点油滑,鬼灵精怪的,但为人还算实在,他家的大书橱却总象块镃铁,常常引得我在周日去他家,时间久了,我俩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但好朋友归好朋友,有时我俩也会“嗆嗆”,他说的话有时也挺噎人。</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俩又一同去了35连,那是个四营最北的连队,同在薛常宝当班长的农工8班,小宝挺实在,可后来换了老楊宾,又是个会“摆活”的主,李长海大约能大上我几岁,可能是62年来的山东的高中支边青年,或就是东北那疙瘩的,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土生士长的东北人,他为人一点也不吝啬,很豪爽,在佳木斯卸化肥那回,还在佳木斯的一家不错的小馆正经地请过我一顿,我头一次知道原来“木须肉”就是肉丝炒鸡蛋。后来我䠊骨骨折住院,他还来团部医院看过我,並象我的家人那样,常给我带菜。后来我去了科研班,他便在大路旁的贴着木匠房旁的一间屋子带着上海知青傳丽娟熟皮子,久而久之,傅丽娟便成了他的弟媳,熟皮子的下脚料能制成土肥皂,他也会制,但我从没用过这种肥皂。他熟皮子的地方靠近水井,有污染,不久,这家熟皮子“店”便关了。</p><p class="ql-block"> 他挺不容易的,有可能也是得罪过人了,但他不在乎,35连的那个能挤几十人的“大马车店”,他待了也近半年多,我觉得他就是我们知青中的一员。</p><p class="ql-block"> 在我离开北大荒的那天,我看见能干的他正在食堂的豆腐坊忙活,还有几名家属帮他,见了我,还不忘刺我一句,说象我这样的,也离开了,北大荒还能剩下知青?我一时语塞,面对他,不知该怎么说。</p> <p class="ql-block"> 后来当我在上海再次见到傅丽娟后,才知道他已过世多年。他家的大书橱总是象个谜,当时,我甚至想问他,可有线装书?可一直难以启囗。我一直在想,要是把这些书都塞进肚子,总能锻炼成一幅锦绣肚肠,但他没有,除了在高声“摆活”时透出几分精神,其余都很粗俗,象个地道的东北老农,一张囗就是一囗大渣子味,粗砺得象北大荒荒草甸中的枯草,但也或许是他深藏不露,也许他还真有文才,但这个社会並不青睐文化人,他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应该懂得。也许我们夲身都是枯草,是千千万万荒草中的一棵,李长海!我甚至没有你的一张照片,你在那边可曾还会想起过我,就象我时时会想到你的善良、你的包容、还有你的豪爽、总那么有点女真部落的遗风,如有可能,下辈子我俩还作兄弟,哪天高兴了再“嗆嗆”上一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