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

凡夫

<p class="ql-block">作者:杨建新</p><p class="ql-block">题记:我二十二岁到工厂工作,競競业业干到了退休。特别是在企业濒临倒闭的时候,我带领部分下岗职工重启生产经营。虽然企业不滿百人,业绩也算平常,总算闯了一番事业。现将在工厂的这段经历记录下来,取名为《弄潮》耳。</p> <p class="ql-block">第一章</p><p class="ql-block">一</p><p class="ql-block">1998年六月的下旬,老天爷仿佛漏了一般,梅雨总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早晨起床的时候,云层里还不时射出缕缕阳光,谁知没到中午又下起来了。正如一首诗中所说:“晨霞暮雨轮番过,翻墨浊波浸翠台。”</p><p class="ql-block">一天上午,任锁平来到我的办公室,他通知说:“师傅,请你下午一点钟,到会议室参加会议。”</p><p class="ql-block">任锁平顶替他爸爸到厂里工作后,曾分配到我所在的机物料仓库,现在是厂里负责技术的副厂长。</p><p class="ql-block">“一天到晚开没用的会,有什么意思呀。”我不无牢骚的答道。</p><p class="ql-block">任锁平笑了笑,说道:“这次会议是市供销总社领导提议开的,成主任也要来厂里,你还是参加吧。”</p><p class="ql-block">我们搪瓷厂的生产经营活动,春节后就没能再启动起来。无奈之下,将生产一线的工人全部放了长假,留下部分行管和供销等相关人员,处理企业债权债务等善后事宜。</p><p class="ql-block">职工同志三番五次跑到厂里,询问什么时候来厂里上班,一直得不到明确的答复。既不能来厂里上班,又看不到一分钱工资,工人们急了,一些人把厂领导堵在了办公室里讨说法。可是工厂已到了这个地步,厂领导除着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开一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p><p class="ql-block">许多职工在与厂里交涉无果的情况下,急得跑到南通市供销总社上访去了。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哪怕每个月发个百把元钱生活费,让我们能够买些米和蔬菜之类的,先把日子过下去呀。”</p><p class="ql-block">工人们的诉求是不高,也很通情达礼。可是,发生活费的钱又在哪里呢?供销人员催收回来的一点货款,到了帐户就给银行扣走了。贷款到了期还不上,已被银行告上了法庭。</p><p class="ql-block">一些原辅材料的供应商,跑到厂里催要所欠货款。这些人要不到钱,说什么难听的都有,甚至有人在我办公室里拍桌子瞪眼睛的。其实难怪,有的客商连做生意的本钱都倒贴进去了,怎么会不急得和你拼命?</p><p class="ql-block">我虽然很同情这些客商,可厂里除了可以拿一些库存产品抵债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对这些客商说:“要拿现款是根本不可能的,厂里还有一些面盆、烧锅、洗手碗的库存,你们拿回去马上就能变钱。如果现在不拿,以后连产品也可能拿不到了。”</p><p class="ql-block">厂里现状令人几乎看不到希望,估计起死回生希望很渺茫了。今后该怎么办呢?这是所有人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我想到自己从二十多岁就到了厂里,为企业尽心尽力奋斗了二十几年,可以说把青春都奉献给了她。没料想到头来,也许还要再到社会上去寻找工作、自谋职业,不由地地感到阵阵酸楚。</p><p class="ql-block">市供销总社领导这次召集部分厂里骨干开座谈会,还是讨论厂里摆脱目前困境,重启生产经营问题。</p><p class="ql-block">成学良主任在会上说:“现在迫在眉睫的,就是想方设法把生产经营启动起来。一方面可以解决职工就业问题,化解社会矛盾。另一方面,工厂才有可能在生产经营中探索出新的出路,寻求新的发展空间。希望大家谈谈自己的看法。”</p><p class="ql-block">如同窗外乌蒙蒙的天气一般,会议室里气氛也是沉闷闷的。同事们垂头伤气的耷拉着脑袋,好一阵都没有人发言,只听见窗外传来的风雨声和一阵阵闷雷。</p><p class="ql-block">我望着大家阴沉着的面孔,不由叹了口气。我理解大家的心情,辛辛苦苦工作这么多年,把工厂搞成了这个样子,搁谁心里也不会好受呀。我们连做梦都想把生产经营重新运转起来,然而,重启大门的钥匙又在哪里呢?</p><p class="ql-block">有人在会上议论:“现在市场上的铝制品、不锈钢、塑料等产品对搪瓷销售的冲击太大了……。”</p><p class="ql-block">我对这种推卸责任的说法并不认同,却也懒得去反驳。心里想着:为什么不去找找自身存在的问题?难道其他搪瓷厂不是一样的市场?为什么人家可以搞得红红火火的?</p><p class="ql-block">我实在熬不住了,在会上放了一炮:“要想重启生产,必须改变现有的管理模式。生产经营就像在战场上打仗,市场机会是瞬间即逝的。遇到一点事情就开会研究,还没等我们研究出结果,市场机会就失去了。”</p><p class="ql-block">我说这番话是有所指的:我看到厂里产品库存积压越来越严重,生产资金周转越来越困难,真是心急如焚呀。我忙找到王厂长,对他说:“不能再只盯国内市场了,只有拓展外贸业务,才能扭转目前被动的局面。我们厂和省外贸公司有过业务关系,安徽外贸公司订单比较多,商些信誉也很好,建议和这两家外贸公司联系联系。”</p><p class="ql-block">王厂长对我说:“好吧,你去和他们谈谈吧。”</p><p class="ql-block">我立马准备了一些搪瓷样品,立马就去了南京、合肥等地。我与江苏省外贸公司刘经理有过业务的来往,他知道我的来意后,高兴地说:“你来得太巧了,我们公司正在筹集样品去广交会布展呢。正好将你们厂样品一起布展,看看广交会上的效果吧。”</p><p class="ql-block">我来到合肥安徽轻工进出口公司,负责搪不铝销售旳聂经理,也表示了与我们厂合作的兴趣,并承诺在广交会上推介我厂的产品。</p><p class="ql-block">那年秋季广交会结束不久,刘经理给我来电话说,省公司在广交会上拿到了一些外贸订单,要我去南京签订相关购销合同。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兴冲冲的向王厂长汇报。王厂长说:“我们开会商量一下吧。”</p><p class="ql-block">在讨论此事时,遭到了一些同志的反对。有人说:“我们厂的技术水平做外贸肯定不行,产品发了出去,外商索赔还来不及呢。”</p><p class="ql-block">我反问:“为什么不加强管理,把产品质量搞上去呢?”</p><p class="ql-block">“工人的技术素质这么差,质量怎么能搞得上去。”</p><p class="ql-block">在会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扯了半天皮,结果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p><p class="ql-block">我回想起这些事,心里觉得很憋屈:如果当时采纳了我的建议,工厂兴许也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只可惜过了河的牛也拉不回来,再纠结这些也没意义了。</p><p class="ql-block">在这次座谈会上,许多同志都发了言。大家在讨论中认为:工厂已经负债累累,又无法筹集到流动资金,即使能通过某些渠道注入资金,也可能被沉重的历史包袱消耗掉。能够重启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p><p class="ql-block">大家在发言中形成了比较一致的看法:只有将厂里历史包袱进行分离,由投资者采用租赁厂房、设备或由骨干承包、资产重组等方式,轻装上阵的来启动生产经营,才有可能取得实际效果。</p><p class="ql-block">成主任在会议总结时说:“我们可以用一块牌子,两套班子解决这个问题。一套班子负责处理厂里的债权债务,一套班子轻装上阵的搞生产经营。也可以由厂里骨干领头承包,自主经营、自负盈亏。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千方百计想办法,把工厂重新转动起来。请在座的各自提出相关方案,欢迎厂里的骨干毛遂自荐、勇挑重担,带领职工把我们的厂盘活。”</p><p class="ql-block">散会了,我和任锁平一起缓缓的走出会议室。重启生产经营这个话题,在我迷茫的心中出现了一线曙光。成主仼说的“带领职工把我们厂盘活”那句话,也使我有所触动。有个声音在问自己:我能不能站出来试试?</p><p class="ql-block">任锁平看到我有心事的样子,转过身来问道:“师傅,你在想什么呢?”</p><p class="ql-block">“哦,我在想会上说的事情呢。”</p><p class="ql-block">“你有什么想法?”</p><p class="ql-block">我望了望锁平,轻轻摇了摇头:“厂里要想重新运转起来实在太难了,不好弄呀。”</p><p class="ql-block">“你是说没有办法了?”</p><p class="ql-block">“也不是绝对的。不过,要想搞上去也是如履薄冰呀。”我顿了顿,转身对锁平说,“走,我们到别处转转去。”</p><p class="ql-block">走到没人的地方,我对锁平说:“厂里现在实际上已经资不抵债,所面临的困境比两年前的状况更困难、更复杂了。”</p><p class="ql-block">刘厂长在两年前任期快满了,市供销总社领导曾找我征求意见。说是市社有意向让我来“组阁”,挑起管理工厂这付担子。询问我有什么要求,并要我提出管理企业的相关方案。</p><p class="ql-block">我认真考虑了市总社的意见,那时也征求了任锁平等同志的意见。觉得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虽然很多,前景并不乐观,想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在企业需要我的时候应该挺身而出。</p><p class="ql-block">我总结了许多有利条件,自己一直在销售线上打拼,对市场销售情况比较熟悉。觉得只要把握好市场动态,积极掌握市场的主动权,认真促进内外销并举,达到我们厂产、供、销的平衡是完全可能的。</p><p class="ql-block">我厂的职工特别能吃苦,他们在较短的时间内学习掌握搪瓷生产技术的经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工厂曲折的经历,使职工们真正明白了“厂兴我荣、厂败我耻”的道理,我觉得这是取得成功的根本保证。</p><p class="ql-block">另外,厂里有任锁平、彭学军、袁缕柏等一批有事业心和管理能力的好同志,大家拧成一股绳来管理好工厂,共同把工厂搞上去,我对此还是有信心的。</p><p class="ql-block">我当时也有许多顾虑。未被“组阁”的个别同志,肯定会对我心存隔阂,如在背后使拌该怎么办?他们曾是我的领导,我怎么对他们管理或者分配适当工作?如能将这些同志调离,就会省了许多麻烦。于是,我提出了“干部有选择使用,如未被聘用,请市社将他们调离本单位。”</p><p class="ql-block">市总社原则上同意我的管理工厂的相关方案,但对免职人员调离本单位的意见不认同。社务处黄坤明、顾锦坤等人对我说:“将本单位落聘人员调离是不现实的,你可以安排他们适当工作嘛。”</p><p class="ql-block">我当时觉得,工厂已经困难重重,容不得再有半点闪失,固执坚持自己的意见。市总社最终没有同意我的方案,调来了王承新同志担任厂长。</p><p class="ql-block">我对锁平说:“现在用原体制来重新启动生产经营已经不可能,但靠个人自筹资金来搞,压力也太大了。这笔钱从哪里来?万一经营失败了,造成亏损又该怎么办?”</p><p class="ql-block">“资金确实是个大问题。”他接着问:“在经营上会有什么问题吗?”</p><p class="ql-block">“要想做到产、供、销的平衡,我还是认为外销为主内销为辅比较靠谱。不过,外贸产品价格太低,也不知我们的生产成本能不能适应得了,搞企业总得考虑经济效益嘛。”</p><p class="ql-block">任锁平点点头:“如果没有经济效益,又怎么能搞得下去?”</p><p class="ql-block">我们又议论了一会儿,看看快黑下来的天,我对锁平说:“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回家吃晚饭吧。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能考虑得了的,也只是瞎议论议论罢了。”</p> <p class="ql-block">二</p><p class="ql-block">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却没有一点点的睡意,滿脑子都是重启生产的话题。嘴里虽然在和任锁平说“瞎议论罢了”,心里却不停问自己:我该怎么办?不停的胡思乱想,搞得我真是头昏脑胀。</p><p class="ql-block">宿舍那台老掉牙的吊扇不紧不慢的转动着,扇出来的风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支呀、支呀”的噪音,反而搅得我心烦意乱的。</p><p class="ql-block">蚊帐里不知什么时候还钻进了蚊子,在耳边“嗡嗡”的叫着,我用手一招,蚊子没招着,身上却被咬了个包,急得我翻身坐了起来。</p><p class="ql-block">睡着的妻子被我的折腾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眼晴,问道:“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干什么呀。”我回道:“床上有蚊子。”连忙打开电灯拍打蚊子,手掌上都沾上了鲜红的血。</p><p class="ql-block">房间里闷热得很,刚才这么一折腾,我竟被折腾出了一身臭汗。想着反正睡不着,还不如出去转转呢,就对彭云说:“房间里太热了,我出去转转。”</p><p class="ql-block">我翻身起了床。跑到在水笼头旁又冲了一把凉水澡,顺手拿了一把芭蕉扇,走出了房间的门。</p><p class="ql-block">厂区内没有一点灯光,一片乌黑乌黑的。浓浓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夜空,偶尔从云层间隙里露出点点星光。沉闷的夜空中没有一丝丝风的气息,天远处不时划出一闪一闪的闪电。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嘴里嘟囔着:“估计今夜可能还要下雨呢。”</p><p class="ql-block">我们厂原来是家轧花厂,厂区内有十几亩地大的棉花堆场。那时到了棉花接收旺季,堆场上挨个个的棉花垛,仿佛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银山。而现在,道路旁的缝隙和原来棉花堆场上,都长满了高过人头的蒿子草。萤火虫在草丛中飞来飞去,发出一闪一闪惨淡的白光。看到眼前的破落景象,我不由深深地叹了气:唉,原来兴旺发达的场景到哪里去了?</p><p class="ql-block">1972年的9月3号,我就到当时的“南通县通海轧花厂”工作了,第一天到厂报到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当我把招工介绍信和党组织关系转移证明交给厂革委会陈主任时,他抬起头朝我笑着说:“小杨,不错不错。中共党员,年轻有为,我们支部又增加了新生力量啦。”陈主任非常爽朗和热情,亲自把我领到厂里的职工集体宿舍,还对路过的职工说:“这是新来的仓库保管员小杨。”</p><p class="ql-block">我刚从农村来到工厂,看到什么都觉得很新鲜。那时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份内份外事情都抢着去干。在做好仓库管理工作外,到堆场上去拾散落的棉花,有司磅员休息了,顶上去过磅棉花。我揽下了厂里出黑板报的事情,还向厂部建议开办起了小图书室,并自荐担任了图书管理员。</p><p class="ql-block">有一次,厂里正在紧张的装卸棉花时,我正在棉花堆场上参加义务劳动。只见一阵阵的大风席卷而来,乌云快速弥漫扩散,一会儿就笼罩了整个天空。有人在喊:“不好,要下雷阵雨了。”只听见“轰”的一声炸雷,紧接着雨就“哗拉拉”的落下来了。</p><p class="ql-block">当时堆场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棉花,棉花垛都敞在露天没有遮盖。眼看国家财产正在被雨淋湿,我和在场的职工什么也没多想,全部投到拾散落在地上棉花,用油布遮盖棉花垛上的棉花上来。</p><p class="ql-block">由于处置及时,棉花没有受到多大损失,而在场的职工全被淋成了落汤鸡。我在拉油布时用力过猛,不慎脚下一滑,被摔了个四脚朝天。屁股和手臂都磨渗出了血。几天过去了,还一拐一拐的痛了好几天。</p><p class="ql-block">我们那时虽然干得很辛苦,看到运输棉花的船舶将河道挤得水泄不通。厂区内车水马龙,棉花堆垛高耸得仿佛直插云端。锯齿轧花机、锯齿剝绒机、油压打包机欢快的歌唱着,厂里一片繁忙欢乐的景象,我的心里也乐开了花。</p><p class="ql-block">1981年,我厂的八项主要经济指标全部超额完成了任务。我还写了一首诗登在厂里的黑板报上:“八子登科”捷报飞,群英辞岁展双眉。飞尘变宝回春力,“龙口”喷珠显巨威。“瀑布”飞流连扬子,“雪峰”高耸胜峨眉。轧机齐奏迎春曲,更庆壬戌又摆擂。</p><p class="ql-block">1982年,我被选拔到厂业务科负责人的岗位上。随着农村粮棉种植面积比例的调整,棉花种植面积正逐年减少,我厂所在的通海地区,已基本上不种植棉花了,原料短缺成了企业生存的大问题。作为负责棉花接收、调拨、储运的职能部门,这个时候到业务科主持工作,也算是受命于危难之时。</p><p class="ql-block">厂里曾经测算过,每年籽棉接收量如少于八万担就会面临亏损。而周边乡镇的棉花生产的总产量最多也只就在五、六万担左右。供需失衡的矛盾如何化解呢?我心里的思想包袱很重。</p><p class="ql-block">那年的九月初,南通县供销社召开了棉花收购工作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是积极做好棉花收购前的各项准备工作,统一棉花收购的品级标准尺度,划分各轧花厂接收棉花的范围等。我和棉检员张武俊同志一起参加了这次会议。</p><p class="ql-block">我想着,如果厂里接收不到足够的棉花加工量,怎么去面对厂里的父老乡亲?仗着我爸爸曾在县棉麻公司工作过的这层关系,我在会前找了县供销社和县棉麻公司的几位领导“开后门”。</p><p class="ql-block">我对领导们说:“我在厂里是立了军令状的。如果不给我们厂调拨足够的棉花加工任务,怎么向厂里交待?这个任务只有靠你们了。”领导们都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个小东西,鬼点子还不少呢。我们会根据实际情况统筹兼顾的,放心吧。”</p><p class="ql-block">南通县当时共有五家轧花厂:实验、石港、金沙、三余和我们通海厂,分别负责棉花加工全县西、北、中、东、南部地区的棉花。如要保证我厂棉花的接收量,势必要跨地区调拨过来。其他轧花厂棉花接收的矛盾虽没有我厂突出,也面临着原料逐年减少问题,谁也不愿意将自己原来的“势力范围”拱手让给别人。</p><p class="ql-block">会议在讨论棉花接收范围议题时,大家争论得很厉害。也许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吧,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说:“大家都是县供销社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其他儿子吃干的、穿好的,让我们连饭都吃不上吧?”</p><p class="ql-block">最后,县供销社和县棉麻公司考虑到我厂的具体情况,决定将金沙西边的兴仁、兴东、正场,金沙南边的金乐、袁灶、二甲,县东部的忠义、东社,县东北部的北兴等乡镇收购的棉花全部解交我厂。我在会议上还将县北部的十总、纱场等乡镇棉花解交任务也争取过来了。会后,金沙轧花厂的业务科长拍拍我的肩膀说:“小杨,真厉害呀。”</p><p class="ql-block">在棉花种植面积减少的背景下,我们厂还能争取到十多万担的棉花加工任务,厂里的干部职工都很高兴。我觉得,在原料日趋紧张的情况下,棉花接收工作更不能有丝毫的放松,把各项工作做细做实,才是做好棉花解交、接收工作的关键。</p><p class="ql-block">将棉花从收购到原棉接收在等级、长度、衣分、水杂等的误差率降到最低,是牵涉到保护农民切身利益,也是能否顺利完成原棉接收任务的首要问题。我和张武俊商量,采取我们走出去和把各收花部棉检员请进来,通过统一目光来减少误差的问题。</p><p class="ql-block">在听到其他厂棉花分堆核算经验的相关介绍后,我觉得这是搞实籽棉加工后的实际误差的好办法,建议我们厂立即实施这项工作,并从车间里抽调徐洪元同志来担任专职的分堆核算员。</p><p class="ql-block">棉花搞分堆核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棉花进厂后要堆垛,只要有一件棉花包堆混了,就可能会造成整个分堆核算的失败。棉花垛堆满后,船上剩余的棉花要分堆到另一个堆垛,这就需要将船上没卸完的棉花分开过磅和记录,绝不能搞混。</p><p class="ql-block">在整个收购旺季,统计结算员彭学军和徐洪元几乎一直坚守在现场。分堆核算最难的是在生产环节,一个班在加工生产过程中,总会遇到当班加工量不够,用另一个堆垛的籽棉补足的问题。而两个堆垛的棉花放在一个车间里极易搞混淆,万一有哪个职工搞错了一包,就会前功尽弃。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派专人去把关,确保同堆垛棉花加工完毕清场后,才加工另一个堆垛的棉花。</p><p class="ql-block">由于我们的工作做得扎实,分堆核算搞得很成功。县棉麻公司肯定了我厂的做法,还组织了其他厂的同志到我厂开现场会,向我们学习、取经。</p><p class="ql-block">那年找厂虽然打了一个棉花接收的漂亮仗,而棉田逐年减少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工厂要转产那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今后的路该怎么走?那是我们经常思索的问题。</p><p class="ql-block">厂党支书范成家、厂长黄允法多次召集人事科长刘灿祥、财务科长郑光祖、生产科长季平和我,一起来商讨转产的课题。而在计划经济的摇篮里过惯舒服日子的轧花厂,当时不管是陈旧的思想观念,还是厂里的生产硬件以及工人技术素养等,都跟不上发展的形势。上什么项目,怎么去搞,大家的心里并没有数。结果研究来研究去,也都是纸上谈兵而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p><p class="ql-block">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乡镇企业犹如雨后春笋般的蓬勃发展。在我厂的周边,“南通玻璃器皿厂”、“南通精制棉厂”、“南通电力线材厂”等一批乡镇企业不断崭露头角,这给我们的思想受到极大的冲击。面对厂里原料短缺的严峻现实,使我们的头脑逐步清醒起来。</p><p class="ql-block">厂部管理层的同志经过多次思想上的交锋,逐步达成了共识:农民兄弟在没有资金、没有项目、没有技术、没有市场的情况下,都能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卷。而我们本身就是搞工厂的,在相关配套资源上有着相应的基础,为什么不能主动去接受市场经济的挑战?</p><p class="ql-block">大家决心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发展之路。厂部发动全体职工来献计献策,动员职工亲朋好友中有实力的社会资源,来我厂来投资兴业,以解决厂里目前的困境。</p><p class="ql-block">我们厂附近的竹行镇,有家“南通县钢丝绳厂”,是钢绳行业中的龙头企业。我厂得知该厂正在扩展生产规模,但受到生产场所制约的消息后,积极和对方联系合作事宜。</p><p class="ql-block">该公司资金实力雄厚,有钢丝绳制作的专业技术和固定的销售渠道。他们愿意和我厂洽谈,只是看中这里是一块水陆通行的宝地而已。我们知道并没有什么资本和对方讨价还价,可是对方连接收我厂所有职工,保持原有人员性质及工资待遇不变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愿意接受,那还怎么能谈了下去?双方谈了好久,最后也是不了了之。</p><p class="ql-block">俗话说“天无绝人路”。正当厂里束手无策的时候,棉花机械行业的龙头企业“南通棉机厂”,需要一家轧花厂作为棉花机械的试验基地。南通市供销总社在与县供销社讨论此事时,县供销社提出把我们厂原摊移交给市供销总社,并同意每年调拨七万担的棉花给我们厂用于棉花机械的试验。</p><p class="ql-block">市供销总社、南通棉机厂以及我们厂都认为:每年有七万担棉花的加工费,棉机厂再调拨一部分外协加工件任务给我们厂生产,养活一个厂是没有问题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p><p class="ql-block">1984年,“南通市棉花机械试验厂”挂牌营业了,南通棉机厂调来厂办负责人朱文章同志担任试验厂厂长。我们厂由县社直属厂升格为市社直属厂,身后又有了南通棉机厂强有力的后盾,我和许多同志都在心里想着,工厂这下子有救了。</p><p class="ql-block">所谓试验厂,就是新型的棉花机械在完成设计和制造工作后,再通过棉花加工的实践过程,来检验机械的效能,发现和改进设计中存在的某些缺陷。</p><p class="ql-block">南通棉花机械厂来我厂试验的这台设备是400型油压打包机。这种型号机械的技术在国内当时处于领先地位,可以将二百公斤皮棉的体积压缩至0.5立方米内。</p><p class="ql-block">400型油压打包机的成机刚制造出来,新疆等地就订购了四套。为了使该型号的机械迅速达到批量生产水平,我们厂立即投入到紧张的试验任务中来。</p><p class="ql-block">全厂各科室都动员起来了,业务科的任务是负责运输拆装下来的老设备。那时没有什么吊装设备,全靠人们肩抬、手搬、扳车运,每天都是干得腰酸背痛的。为了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同志们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大家心里只有一个心愿:一定要圆满完成这次棉花机械的试验任务。</p><p class="ql-block">在运输机架的过程中,我负责在拖车后面向前推。因为道路不平,运输机架的拖车一颠簸,铁块压了我的小指,当时就血流滿地。厂医疗室一看创口太大,叫我去通海地区医院去治疗。通过拍片检查,我小指的末端被压成骨折,我在医院包扎治疗后,把医生要我注意休息的嘱咐抛在脑后,一回到厂里又来到了机械搬运的现场。</p><p class="ql-block">然而,人们对工厂未来发展美好的希望,在现实面前被无情的打个粉碎。在完成了400型油压打包机试验任务后,再也没有了其他棉花机械试验任务的下达。虽说棉机厂有许多的外协加工配件的业务,可以让我厂来生产和装配,但我们厂一没有专用设备、二没有生产技术,除了绞龙这个品种可以勉强生产外,根本不具备其他配件的生产能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没有棉花机械的试验任务,没有生产机械配件的技术,我们厂该怎么办呢?还有要命的是,当年棉花收购季的时间已过去大半了,我们厂仅接收了四万多担的棉花。我们到解交棉花到我厂各基层供销社收花部去摸底,根据统计上来的数字,估计最多只有一万担左右的棉花。</p><p class="ql-block">我把情况向厂部作了汇报,大家都觉得情况很棘手,派我去县供销社和县棉麻公司交涉,请县里增加一些棉花的加工任务。</p><p class="ql-block">我心里明白,县里在棉花收购前,已经决定了各轧花厂的接收范围。现在要求增加棉花的调拨任务,实际上是在其他轧花厂的“地盘上”抢饭吃。而且只有在基层供销社收购的棉花还没解交其他轧花厂前,我们才有可能增加接收量。我知道这次任务非常艰巨,但为了厂里的生存,我也豁出去了,火急燎燎的赶到了金沙。</p><p class="ql-block">谁知,县供销社和棉麻公司的态度却有了变化。无论我怎么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点头。领导们说:“同意给你们厂调拨七万担棉花,是根据当时棉花种植面积决定的,谁也没有想到各棉花种植面积缩减得这么快呀。”</p><p class="ql-block">我说:“请领导们帮帮忙,从其他的收花部调剂两万担棉花的任务给我们吧。其他几个轧花厂并起来只少了这么一点点,影响也不会太大,却救了我们一个厂呀。”</p><p class="ql-block">“小杨啊,你是不了解情况还是装傻呀。今年各个乡镇都缩减了棉花种植面积,其他的轧花厂都在为棉花原料短缺而发愁呢,你们有南通棉机厂的支持,日子要比他们好过多了。”</p><p class="ql-block">我满怀希望的跑到县社争取加工任务,结果却碰了一鼻子灰,当时的心情真是糟透了。</p><p class="ql-block">厂里真是一点辙都没有了。厂里职工大多数是季节工,通常每年都要到厂里工作八个多月。现在由于没有生产任务,只好在春节前就提前将他们放了假。</p><p class="ql-block">朱厂长到南通棉机厂又争取了一些绞龙配件,将厂里的固定工分成几个组来磨洋工。生产绞龙所挣来的加工费,连发工人的工资都不够。我想到厂里还有一些滞销的棉短绒,能不能销售出去变钱呢,就和县棉麻公司取得了联系。</p><p class="ql-block">棉短绒属厂里的自销产品,通常由棉麻公司代为调拨销售。但棉麻公司同志说,目前三类棉短绒滞销,暂时还没有客户来联系要货。他们告诉我,江西九江桨粕厂是使用三类棉短绒作原料的,建议我去试试看。病急乱投医,我又急急忙忙的赶赴江西九江去推销。</p><p class="ql-block">我厂附近的“南通精制棉厂”,接到了一批精制棉出口的订单,需要高密度打包机来压缩成件。了解到我厂有400型打包机,想请我厂帮助该厂包装成件。我们正在为生产不能为续发愁呢,自然是求之不得。</p><p class="ql-block">散装的精制棉运输到厂里来了,业务科没有了任何的业务,成了厂里的搬运组。精制棉每件都在二百多公斤以上,南通棉机厂虽给我厂调来了一辆电动铲车,但将它放到堆垛适当位置也只能靠人力移动。业务科的人员大多没有从事过重体力劳动,也没有移动打包件的技巧,许多同志的体能根本吃不消。</p><p class="ql-block">我看到这种情况,建议将一些体力较小同志调到车间搞喂精制棉,再从车间调派一些体能好并有经验的同志来搞搬运,谁知,那位领导竟然说:“现在到什么时候了,干工作还挑精拣肥的?”</p><p class="ql-block">我说:“谁挑精拣肥啦,安排工种也要根据具体情况嘛。”</p><p class="ql-block">“不想干的回去得了。”</p><p class="ql-block">工厂已经搞得不像个工厂,本来心情就糟透了。现在听到这种不负责任的批评,我真觉得委屈极了,一时忍耐不住,就和他争执起来。</p><p class="ql-block">事后想来,大家为了工厂的前途都像得了焦虑症,谁能有什么好心情?两人事后也心平气和的交换了意见,相互作了自我批评。其实,产生一些误会,受到一些委屈都是小事情,工厂生存和发展的路在何方,仍是全厂上下一直忧虑的问题。</p><p class="ql-block">我和季平的关系很好,他和我同时被提拔到厂里中层管理岗位,平时和工作上的交流自然会更多。季平脑子很活点子也多,交际能力很强。有一天,他找到我说:“你说,我们生产外墙涂料怎么样?”</p><p class="ql-block">“这能行吗?”</p><p class="ql-block">“怎么不行?现在到处都在搞基本建设,建了房子都需要做外墙装饰,市场大得很呢。”</p><p class="ql-block">听季平说得是有道埋,我说:“那好啊。”</p><p class="ql-block">厂里在研究后决定上这个项目。说是项目,实际上是在上海某研究所搞了个“乳胶漆”的配方。将各种化工原料和水按比例投放到搅拌池里,通过充分搅拌后,“乳胶漆”就制成了。我们将这种涂料涂在墙上搞试验,附着率还行,没有发现脱落等情况。推销给几个客户后,他们使用的效果还算不错。但其生产过程并不需要几个工人,也不可能进行连续的生产。产品经搅拌即成,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生产成本又高,高出市场价许多的“乳胶漆”,使我们的推销四面碰壁。</p><p class="ql-block">我厂后来又搞了个“微型轴承”项目。买了十几台二手的仪表车床,派几个工人车制加工微型轴承面板,再购来钢珠等材料装配起来,微型轴承就算组装成功了。这种轴承精密度很低,只能使用在儿童玩具上,自然也没有多大的市场。</p><p class="ql-block">我们厂到底何去何从?前途又在哪里?成了全厂上下一直纠结的一道迷题。</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四</p><p class="ql-block">1987年的春节后,我刚回到厂里,季平神秘兮兮的跑来了。他给我递了个眼神,说:“过来说句话。”我俩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兴冲冲的说:“我们厂有希望了。”</p><p class="ql-block">我问:“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季平告诉我:“我妹夫的叔叔钱景石,是上海搪瓷七厂的党委书记。我利用他今年春节到妹夫家的机会,说了我们厂里的情况。钱书记建议我们办搪瓷厂,在工人的技术培训、设备安装调试,产品开发等方面,他都可以提供帮助。”</p><p class="ql-block">也许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了,我竟一时没有反映过来,问道:“不会又像外墙涂料之类的项目吧?”</p><p class="ql-block">“你说什么呀,搪瓷在市场上吃香得很呢,是个大项目。”季平介绍了相关情况后,对我说:“朱厂长已向市总社的领导汇报了。市社领导指示:一定不能让这个机会跑掉。”</p><p class="ql-block">我听到这个好消息,恨不能把他抱了起来。连声说:“好,好,你是我们厂的大功臣呐。”</p><p class="ql-block">季平伸出一个手指放在嘴边,说:“嘘,注意保密,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p><p class="ql-block">我对搪瓷的工艺流程一窍不通,听了季平介绍一时也是似懂非懂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下班后对季平说:“走,找个地方聚聚,我请客。”</p><p class="ql-block">我俩在厂附近经常聚聚的“大桥餐馆”,搞了两斤米酒边吃边聊了起来。季平介绍了搪瓷制品的生产流程、投资和市场前景等方面的情况,说得我的心里也越来越亮敞,连声说:“好,好。”</p><p class="ql-block">两人憧憬着工厂发展的美好未来,议论筹建要做的工作,话题越说越多,竟然忘记了时间。快到夜里十一点了,餐馆的老板还在等着打烊呢,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餐馆。</p><p class="ql-block">临别前,季平对我说:“我和朱厂长要去上海一趟,你有空也到市场上看看,了解一下搪瓷的销售情况。”我连忙回答:“好,好,那是一定的。”</p><p class="ql-block">到了南通百货站,该站负责销售地方产品的张经理听说我厂要投资搪瓷项目时,他说:“这是好事情,我们百货站全力支持你们。”</p><p class="ql-block">张经理告诉我:“现在搪瓷产品非常紧俏,前不久我去上海采购德胜面盆,原想订500件的,磨了半天嘴皮才拿了100件。”他还对我说:“现在机会很好,上这个项目得赶紧啊。”</p><p class="ql-block">我和厂里其他同志将相关信息反馈回来后,大家搞搪瓷项目的热情更加高涨,各项筹备工作也有序的向前推进。</p><p class="ql-block">市计委批准成立“南通市搪瓷厂”的文件下达了,搪瓷的生产设备也陆续到了厂里,搪瓷炉开始在打造,厂里选派了一批工人赴崇明的江口搪瓷厂去了学习搪瓷生产技术……</p><p class="ql-block">面对跨行业从事搪瓷生产全新的课题,工人们没有一个人退缩,纷纷向厂部要求去崇明县江口搪瓷厂学习搪瓷的生产技术。沈景德、陈建香、张小兰等工人当时都是五十岁多的人了,也积极报了名。沈景德说:“工厂是我们大家的,每个人都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你们别看我年纪大了点,一定虚心向老师傅们学习,把技术不折不扣的学回来。”</p><p class="ql-block">经过一年多紧张的筹备工作,各项开工前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搪瓷生产线正式生产的那一天,大家看到只有薄到零点三毫米的冷轧板通过机械的拉伸,一只只面盆的毛坯就成型了,看到通过搪烧、喷花等工艺,一只只面盆的成品鲜亮的呈现在的眼前时,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p><p class="ql-block">我带着面盆样品兴冲冲的去了南通百货站。张经理对我说:“产品做得不错嘛,马上送一车货过来。”</p><p class="ql-block">第一次装货送南通百货站的那天,科室的同志,一些休息的职工都自发的加入了装车行列,大家喜悦的神情溢于言表。</p><p class="ql-block">1989年是我们厂的黄金蜜月,产品购销两旺、供不应求。有的公司拿不到正品的货,连等外品也成了抢手货。许多客商慕名来求货源,甚至连远在新疆哈密百货站的王经理也找上门来了。那年,季平同志被任命为南通市搪瓷厂的厂长。</p><p class="ql-block">然而,市场竞争就是这么残酷。1990年后,铝制品、塑料等替代品不断的抢占搪瓷内销市场,行业内部的互相残杀也越演越烈。我厂搪瓷刚办了两三年,尤如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在这场白刃战中无疑处于劣势。</p><p class="ql-block">面对逐步严峻的销售形势,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季平对我说:“你从职工中挑选一些有责任心、肯吃苦和有社交能力的同志,充实到销售队伍中来。我们必须加强产品推销力度,确保产、供、销的平衡。”</p><p class="ql-block">我说:“好,我马上去实施。厂里生产的品种太单调了,只有面盆、深型和菜碟几个品种,不利于销售呀,新产品的开发也不能放松。”</p><p class="ql-block">“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分头进行。”</p><p class="ql-block">我们说干就干。一方面,厂里又开发了搪瓷杯、贮存碗、洗手碗、直型烧锅、茶桶、搪瓷炒锅等系列产品。另一方面,先后聘用了吴王明、郭培、赵广林、张建明、黄锦冲等同志担任销售员工作。</p><p class="ql-block">说起产品的推销,我带着这帮徒弟们走南闯北,也是吃了千辛万苦,尝尽了酸甜苦辣。</p><p class="ql-block">在济南、西安全国百货供货会期间以及省里历届的百货供货会上,我厂都布了展,将产品积极向全国推介,来提高我厂的知名度。晚上闭会期间,我们分头奔赴进货商居住的宾馆,厚着脸面上门去推销产品,邀请客商光临展馆参观、洽谈业务。回到旅馆后,大家还得忙着汇总签订的购销合同,讨论攻克某个目标市场的课题,每天都要干到凌晨两三点,甚至通宵达旦。</p><p class="ql-block">我和销售员们不停的在全国各地奔波,经常挤在买不到座票的绿皮火车的车厢里,在拥挤不堪的过道里站上一天一夜。可谁都没叫一声苦,也没有一句怨言。当我们不辞辛苦赶去推销被吃了闭门羹,那时的沮丧情绪不言而喻,当产品打入了一个特定的市场时,就像攻克了一座堡垒而欢欣鼓舞。</p><p class="ql-block">我厂与徐州百货站建立了业务关系,吴王明为拓展业务,不辞劳苦的来回奔波。该站举办商品供货会,吴王明就在现场推介产品。有位山东的客户说:“我们这里喜欢大红大绿花型,你们产品的花型太素雅,恐怕不好销。”</p><p class="ql-block">吴王明说:“我们产品是上海技术,你看质量多好哇,先拿几件回试试效果嘛。”这个客户批了一些产品后,销售效果还真不错,他以后进货时,都指定要南通产品了。徐州百货站同志称赞他说:“吴是我们站出色的兼职推销员啊。”</p><p class="ql-block">郭培去苏州百货站推销不太顺利,他对我说:“我去苏州百货站好多次了,陈经理就是不点头。开票员老郑也被我感动了,还对百货站的陈经理说:‘人家都来了好几次了,你就每个品种先拿几件卖了试试看。’”</p><p class="ql-block">我对郭培说:“最好找机会和陈经理个别交流一下,效果会好一些。”</p><p class="ql-block">“如果知道他住的地方,说起来就方便些。”</p><p class="ql-block">“你想想办法,我过去一起和他谈。”</p><p class="ql-block">郭培租了辆自行车,在陈经理上下班的必经路口等候他。陈经理骑着自行车过来了,郭培就在他的后面跟随。谁知过一个路口时红灯亮了,郭培没能跟得上,第二天在那个路口再等候,这样蹲守了几天,终于知道了陈经理住处的大致位置。</p><p class="ql-block">当我和郭培出现在陈经理面前时,他大吃一惊:“你们怎么知道我住的地方的。”我说:“小郭路过时看到你进了小区,今天就冒昧登门拜访你了,真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陈经理连声说:“不简单,不简单,你们这么执着真是感动了我。不过,我们站一直销售上海产品,不知你们产品好销不好销。”</p><p class="ql-block">我说:“我厂产品是上海的技术,质量差距并不大,但在价挌上有优势呀。”</p><p class="ql-block">陈经理说:“那行,每个品种先拿几十件来试试吧。”</p><p class="ql-block">在产品推销过程中,我们使尽了全部解数,回想起来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大家的努力下,南通、徐州、苏州等百货站和许多市级大公司成了我厂的合作伙伴。</p><p class="ql-block">搞销售不但能吃苦,还得保持清醒的头脑。在济南全国百货供货会期间,有个“荷泽市东城百货站”的徐经理来到我厂展馆,订购了近二十万的购销合同。看到接了个大订单,我们当时都很高兴。</p><p class="ql-block">其他厂的同行提醒我:现在社会上骗子很多,专门打着“百货站”的牌子,到社会上行骗。在百货站前面标为“xx”名号的,大多不太正宗,发货时一定要谨慎。</p><p class="ql-block">他们的提醒给我敲响了警钟,我要求大家不能急于求成、盲目发货。类似“荷泽东城百货站”之类新发展的客户,在对方情况没了解前不得发货。并且强调,发货前必须得到我的批准。</p><p class="ql-block">一天,我在苏州出差时,吴王明给我来了电话:“师傅,季厂长叫我今天发荷泽的货呢。”</p><p class="ql-block">“不能发,等我回来再说。”</p><p class="ql-block">“发货的车子都安排好了。”</p><p class="ql-block">我拨通了季平的电话:“季厂长,这批货不能发,得先了解对方情况啊。”</p><p class="ql-block">季平武断的说:“出了问题我负责。”</p><p class="ql-block">真是岂有此理。但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毕竟他是厂长呀。我只好给吴王明去了电话:“如果一定要发,尽量少发一些。选择库存较大和滞销的产品,以及口盖杯一类的泡货。装好货后等我回来,我和你们一起去。”</p><p class="ql-block">我们随送货卡车颠簸了一整夜,第二天中午才到目的地。我们实地考察时看到,在一栋四层楼的建筑上挂着“东城商场”标识,商场的一、二层是零售,三层是批发部。我们看到有经济实体在那里也就放心了,到路对面的旅馆住了下来。</p><p class="ql-block">下午四点多,徐经理赶到了旅馆。见到我们就连声说:“辛苦了,辛苦了。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把车子开到仓库卸货,我们出去一起吃顿饭,明天上午叫会计你们办货款。”</p><p class="ql-block">东城商场仓库两边门墩的上方横着标示牌,车子根本进不去。徐经理说:“这样吧,旅馆停车场和我们的仓库反正就隔一条马路,我让工人就在这里卸货运过去得啦。”</p><p class="ql-block">当饭局结束我们赶回旅馆时,货已经卸完了。第二天上午,我们赶到三楼“东城百货站”办公室时,却是关门一把锁。打徐经理电话已关机,问了商场同志,说是“东城百货站”租赁了商场几间房子,与商场是不搭界的,这可把我们吓得目瞪口呆。</p><p class="ql-block">我们立即报了警,并找了工商局和商场相关领导,辛苦蹲守了几天,费了好多周折才逮到了“徐经理”。谢天谢地,由于我们处置及时果断,总算没受到多大的损失。</p><p class="ql-block">事后仔细想来,与他们的接触过程中还是有一些破绽的,可惜当时没引起我们的重视,这样的教训真是太深刻了。</p><p class="ql-block">销售网点不断扩大,线路越拉越长,带来了销售成本不断增加、长途拔涉带来产品破损严重和资金回笼缓慢等一系列问题。季平在和我商量后决定,拓展产品的外贸业务,走内销外销并举的路子。</p><p class="ql-block">季平对我说:“你去南京与省外贸公司联系,我到上海去看看。”</p><p class="ql-block">在我们共同努力下,国内销售网点不断趋于完善,在拓展外销渠道上也不断突破,与上海中轻进出品公司、波宝公司和江苏省外贸公司建立了良好的业务关系。</p><p class="ql-block">那时,我正在江苏省党校干部管理函授学院学习,毕业论文写的就是《搪瓷行业的困境及其对策》。指导导师认为我的论文论据充分、分折到位,还称赞我“写得不错。”</p><p class="ql-block">我心里在想:这哪是我有什么写作水平,我只是记录了生产经营实践中经历过的经验教训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五</p><p class="ql-block">1994年春节后,季平没到厂里来上班。我当时还以为他的身体可能有些不适呢,下班后还到他家里去看望。</p><p class="ql-block">季平一见到我就说:“我向市社已提出辞职,不干了。”</p><p class="ql-block">我让他说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呀?”</p><p class="ql-block">“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干。”</p><p class="ql-block">“过了正月半,供销员们就要分赴各地出差了,有几件事和你商量商量。”</p><p class="ql-block">“你别和我说,我已不是厂长了。”</p><p class="ql-block">实在谈不下去了,我再三询问其中的原因。季平不想说,我也不便去多问。就劝慰他说:“你可不能为了一点小事,把我们这些兄弟撂下不管呀。”</p><p class="ql-block">“世界上的能人有的是,地球少了谁都会照样转。”</p><p class="ql-block">我想着,季平心里的委屈还真不小呢,就让他耍耍小孩子脾气吧,当时也没多在意。谁知这次他真是铁了心,市总社和厂里同事多次去做思想工作,就是九头老牛都拉不回。</p><p class="ql-block">群龙不能无首。市总社调来了刘广平同志到我厂任厂长。刘厂长两年任期滿后,又调来了王承新同志。</p><p class="ql-block">这两位同志到了我厂以后,也是出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辛苦。有人曾这样评价刘厂长:“刘厂长在我们厂两年时间,头发都白了许多。”</p><p class="ql-block">王承新同志原来搞物资销售的,我在他刚来厂时曾寄以厚望。王厂长很关心下属,我家距离厂里有近四十公里的路程,他看到我经常到外地搞销售,和妻子长期两地分居,关心的问道:“你妻子是干什么工作的?”我告诉王厂长:“在东源集团的财务科做会计。”王厂长对我说:“现在厂里缺个辅助会计,叫她到我们厂上班吧。”</p><p class="ql-block">然而,厂里原先潜在的危机以及新老厂长之间没能做到有效衔接等因素,尤其他们对搪瓷生产经营所特有的复杂性没有充分认识,使得厂里生产经营的运行越来越困难。</p><p class="ql-block">我觉得厂里产品销售实行内外销相结合是实践证明了行之有效的,将产品销售全部推向国内市场,会给生产经营正常运转带来许多麻烦。我将自己的看法向刘厂长汇报后,并对他说:“销售上最好还是内外销并举,不能搞一刀切呀。”</p><p class="ql-block">刘厂长听不进我的意见,他说:“外贸的价格这么低,我们为什么要去做呀,难道做外贸有回扣?”</p><p class="ql-block">刘厂长的回答真令我哭笑不得。他到厂后,提拔了两名车间主任做他的副手,其中搪烧车间原主任徐洪元是分管经营的副厂长。</p><p class="ql-block">我和徐洪元平时的关系不错,厂里还在轧花的时候,我推荐他担任棉花分堆核算员,工作上互相配合得相当默契。徐洪元虽没搞过经营,但有经营头脑,我想刘厂长也许比较重视他的意见,就去找他谈谈。谁知徐洪元对这件事同样不以为然,只是说:“刘厂长既然决定了,我们就执行吧。”</p><p class="ql-block">我始终认为,搪瓷销售坚持内外销相结合是正确的,厂里一些同志为什么不同意呢?难道是我错了?带着这个问题,我与财务科长袁绥柏进行了探讨。</p><p class="ql-block">袁绥柏说:“搪瓷产品利润本身就薄,厂里的生产成本又高,外贸产品销售价格又低,核算不过来啊。”</p><p class="ql-block">我问:现在面盆的实际成本是多少?”</p><p class="ql-block">袁绥柏说:“大约七元四角左右。”</p><p class="ql-block">“有这么高?能不能往下降一点?”</p><p class="ql-block">“在燃料消耗和财务费用这两块还有些潜力,在一定的时间内能生产出更多产品,生产成本自然会降下来。”袁绥柏还补充说:“销售费用是包含在财务费用内的,销售费用和以往相比也高出了不少。”</p><p class="ql-block">我点了点头。心里在想:为什么其他厂的外贸做得热火朝天,我们厂怎么就干不了?说到底还是管理上的问题啊。搪瓷炉二十四小时连续生产是能源消耗最低的。即使不在生产,搪瓷炉也不能停下来,能源还继续在消耗,产品单位成本怎么能不高?</p><p class="ql-block">产品内销的价格虽然高一些,但销售费用也高得多。不管销售情况如何,生产的产量基本上是一定的。在销售的淡季,产品销售受到很大削减,容易造成库存积压,反过来又直接影响到生产的连续性。如果我们手里有外贸订单,就会避免这些问题,产供销之间不平衡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p><p class="ql-block">将产品全部倾销在国内市场上,势必会造成推销线路越拉越长,销售费用、运输费用都跟着上去了,路途的颠簸还会造成产品的破损。有些经销网点是代销性质,个别客商的诚信也存在许多问题。这样干的结果,会造成资金回笼缓慢,经营的风险增大。</p><p class="ql-block">这么显浅的道理,现在谁能听得进去呢?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无奈何、很无助。在一段时间里,我思想上很消沉,也是满腹的牢骚。心里想着:你们坚持要这么搞,那就随你们去吧,我反正也是无能为力。</p><p class="ql-block">但是,共产党员的信念,厂长助理兼供销科长的责任感,促使我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为了增加推销力度,厂部又增加了两名销售员。销售线路从省内也扩展到了山东、安徽的全境,我着实放心不下前方的情况。在向各销售员了解各经销点的销售额、经济实力和信誉及贷款回笼等相关情况时,发现产品销售过程中存在不少问题。</p><p class="ql-block">看到销售上出现的问题,我实在坐不住了,决定出马协助销售员们来理顺销售各方面的关系。我心想,厂里现在已经相当困难,千万不能在销售上再出纰漏、再走弯路了。</p><p class="ql-block">我不遣余力的与销售员们奔波在大江南北,迅速清理了几个路途太远,并且销售量上不去以及商业诚信差,不宜宜继续开展业务的经销点。我指导他们在销售过程中应该注意的事项,配合销售员们解决销售上的疑难点,并协助他们到客商那里催讨货款。</p><p class="ql-block">我马不停蹄的四面奔波,确实也很辛苦。但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努力,收效似乎也是微乎甚微。然而,我的行动还是得到了党组织的认可,被南通市供销总社党组评为1996度优秀共产党员。</p><p class="ql-block">当我捧着这沉甸甸的荣誉证书时,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的工作没有真正做好,真是亏对这样的荣誉啊。</p><p class="ql-block">随着各地小商品市场不断兴起,传统的批发市场销售量不断锐减,我厂产品销售面临着新的挑战。在这种情况下,我再次提议恢复和拓展外贸业务。王厂长当时同意了我的意见,但在我去江苏省外贸公司拿外贸订单前,却在厂部“开会讨论研究”时被否决了。</p><p class="ql-block">产品销售不畅,直接造成了库存积压更加严重。厂部在这种情况下,给供销员们下达硬性销售指标。销售员承受不了指标的压力,只好将产品运输到一些客户的仓库里寄存。这些发出的产品,怎么可能去收什么货款呢?结果出现了只有货出厂没有款回笼的怪现象。厂里想发工资没有钱,要购买原辅材料没有钱,甚至有些发出去的货也拿不回来了。</p><p class="ql-block">在这种情况下,厂部决定开发小商品批发市场,将产品发往临沂市场一个姓张的个体老板,还在南通的南方市场设了自己的门市,由于没有系统规划和实行有效的管理,致使厂里的困境更加严重。</p><p class="ql-block">市供销总社看到我厂的严峻形势非常着急,派来驻厂工作组指导工作,可惜也是回天无术。厂里逐步形成了失控状态。到了1997年底,生产经营已经无法为续了。</p><p class="ql-block">我伫立在车间的中心路上,西边是制坯车间,原来一天到晚响彻着“哐哐当当”悦耳的机械声。东面是搪烧车间,一天到晚炉火正红,一只只产品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而如今四周漆黑一片,寂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p><p class="ql-block">我想起了在轧花时代兴旺的场景,想起了为搪瓷事业拼博的日日夜夜,想起了职工同志停产后焦虑、期盼的目光,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难道全厂上下多年来的不懈奋斗,就这样赴水东流了吗?真的不甘心啊。</p><p class="ql-block">我知道,如果没有人挺身而出来重启生产经营的话,这个厂也许就真的完了。成主任会上所说的“希望骨干带领职工盘活这个厂”的话语又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在问自己:带领大家干一场行不行?</p><p class="ql-block">我觉得自己在经营和企业管理方面是有基础的,多年在销售线上的打拼也积累了一定经验。如果出来博一把,虽说也存在一定风险,但获得成功是可能的。</p><p class="ql-block">然而,我是个中规中距的人,以前压根也没想过要创业的念头。现在这么大的事情摆在我的面前,一时还真没有这个胆量。特别想到筹集资金这一块,我粗略框算了一下,最少也得有五六十万,单这一项就把我吓扒了。这些钱从哪里来?即使想方设法筹借到了,万一经营失败造成严重亏损,又怎么去补这个窟窿?</p><p class="ql-block">天空开始刮风了,阵阵大风卷起了路上飞尘,高过人头的篙子草“齐刷刷”的弯下了九十度的腰。一道耀眼的闪电从我眼前划过,映亮了半个夜空。接着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几滴豆大雨珠已经打到了我的脸上。</p><p class="ql-block">凉爽的风拍面而来,突然在我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p><p class="ql-block">对了,这是高尔基在《海燕》这篇名著里说的。“……一堆堆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p><p class="ql-block">“……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p><p class="ql-block">我仰望着浓云翻滚的夜空,心里不停的问自己:“我是海燕吗?还是海鸭?”</p><p class="ql-block">我没有找到答案,只能面对着夜空无奈的摇了摇头。</p><p class="ql-block">(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