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天九月三日,抗战胜利76周年,想起了在部队里,我有一段终生难忘的经历:曾经担任过民兵射击教练员。说是民兵的教员,倒不如说是民兵的学员更恰当。</p><p class="ql-block"> 1964年12月初,农村田里的农活基本结束,进入农闲时节,武装部组织民兵集训。那时全军都在推行《郭兴福教学方法》,民兵训练也要推广这个方法,连长派我到黄县(现为龙口市)去当民兵射击教员。我想,自己是个战士,从没有讲过什么军事课,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连长说,把自己掌握的知识讲给民兵听听,再做做示范,有什么难的。连长的鼓励,我的心活了:教射击,无非就是介绍手中枪(步枪)和射击要令;自己参加过团和要塞区的射击比武集训,手头还有集训时的笔记,依葫芦画瓢,也许能行。于是,满怀信心“走马上任”。</p><p class="ql-block"> 民兵集训课程分理论学习、操场练习和靶场实弹射击考核三个阶段。</p><p class="ql-block"> 理论学习就是室内讲课。我胸有成竹地从步枪的结构、性能讲起,可谓滔滔不绝认认真真夸夸其谈。民兵们虽然是穿着大棉袄的农民,但都抬头挺胸的坐在那里,认真听、细心记。看到如此规矩的课堂秩序,一时自我感觉良好,像个真“豆包”似得,时不时用教员口吻夸夸他们,活跃一下气氛。 </p><p class="ql-block"> 一个休息日,县武装部领导带领我们教练组到民兵住地去看望他们。正是这次看望,给我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彻底改变了我的“三观”,深深感到在这些民兵面前,自己是班门弄斧的“初生牛犊”。</p><p class="ql-block"> 民兵们安排在解放前一家大地主的庄园里,几十个人住一间大屋子,墙上贴着“兵民是胜利之本”、“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和“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等标语口号,地上铺着高粱秸或玉米秸,称作地铺,他们从家里带的被子(他们称铺盖卷)卷在靠墙的“床头”,有的坐在自己的铺盖卷上看书,有的打扑克,有的下棋,还有的凑堆聊天,看我们来了,一齐起来欢迎。武装部领导征求他们对生活安排和集训的意见、建议等等。接着,又向我们介绍了民兵们的情况:</p><p class="ql-block"> 参加集训的民兵,都是各人民公社(就是现在的乡、镇)民兵组织的领导或大队(村)的民兵队长。别看现在是农民,当年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革命。请他们来参加民兵训练,是对老同志的关怀,满足他们对部队生活的怀念,实现他们“摸摸枪、找找重回战场的感觉”的愿望;另外,不光是射击,还有投弹、爆破等科目要练,回去还要带领各自的民兵队伍按集训要求加强训练,要搞一次全县民兵大比武,提高民兵的素质和战斗力。</p><p class="ql-block"> 民兵集训队总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个子,是38式的老革命,在部队是团参谋长,转业回来在县委工作,兼管城关公社民兵工作;接连介绍了好几位民兵,都是老革命;印象最深(与射击有关)的是一位志愿军的连长,姓王,他与志愿军特等功臣张桃芳是一个团的战友。神枪手张桃芳在朝鲜上甘岭战役的30多天里,用400多发子弹毙敌214人,勇立特等功。他是我参加要塞区射击集训队时大名鼎鼎的楷模,口号就是“学习英雄张桃芳争当神枪手!”看到眼前这位老连长竟是英雄张桃芳的战友,那种意想不到的惊喜的心情无言表达,如同见到张桃芳英雄本人,我诚惶诚恐。</p><p class="ql-block"> 武装部领导说的平淡,我听得入神,顿时醒悟,怪不得课堂秩序那么好,怪不得据枪动作那么正规,这哪里是什么民兵,真真正正是经过枪林弹雨考验的革命老前辈啊! </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在想,自己摸爬滚打是在操场上靶场上,枪口对的是靶子、气球、酒瓶子;而老革命们在战场上,面对凶残的敌人,杀人的恶魔,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与之拼杀。我越想越汗颜、越想越惭愧,请他们不要叫我“教官”,自己是“下士”军衔,叫小李子就好,他们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在这里你是教练员,就应该称“教官”,那认真的神态,更令我肃然起敬。</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靶场预习和实弹射击考核阶段,在县城外的野地里,初冬北风呼啸,冻得手指僵硬耳朵痛,他们根本不在乎。我趴在旁边看检查镜,听他们讲当年打仗用的杂牌枪:什么汉阳造、中正式、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枪等等。</p><p class="ql-block"> 民兵们的实弹射击考核使用苏式步枪进行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部队刚配发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民兵们要“开开眼界”。在民兵射击考核结束,武装部领导接受民兵们的提议,要我做一次半自动步枪射击表演。说是“表演”,我视为考察:近百个老革命,成C形围着自己,齐刷刷盯着我的一招一式,说实话,虽参加过很多射击考核、比赛,但在靶场被这样单独围观,还是第一次遇到,内心十分紧张。武装部参谋喊“卧姿装子弹”,我手有些抖,挑弹夹动作不流畅,还不如拔弹夹,挑出的弹夹差一点打着自己。参谋看出了我的紧张,喊“预备—”,多停了好几秒才:“放”;我对着100米外胸环靶,扣扳机很快,参谋又说:“压住枪,一分钟时间,早来”;可是我很慌,10发子弹急匆匆五十秒钟就打完了。心想能95、6环,听到报靶93环,不理想;参谋看出我有点“愧”,说:“打了个优秀,不错不错,再说,他们看的是'枪',不是你的成绩,哈哈”。果然,没人关心和评论我打的如何,他们挣着抢着传来传去看那支枪,端详着评论着摆弄着,深有感触的说,当年要有这样的枪,打小日本用不了八年、美国鬼子也不敢发动侵朝战争了,台湾早就解放了。</p><p class="ql-block"> 民兵集训结业,我被为优秀教员,县武装部予以嘉奖。我对首长说,能把奖状改个字吗?参谋问,改那个?我说,把教员改成学员,周围的人都笑起来,不过,我的想法是真心的。</p><p class="ql-block"> 2021/9/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