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不得也哥哥 ”

浙东舍人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韩大伟是我的同窗挚友,他历尽沧桑,命运多舛,为人耿介,超凡拔俗,道德文章,堪为楷范。然“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如此好人,却先吾而去,每念于此,叹息肠热,感慨万千。在南师大中文系七八届毕业四十周年之际,谨奉此文,以表怀念!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浙东舍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明·丘濬三 禽言·行不得也哥哥</b></p><p class="ql-block"><b> 行不得也哥哥!</b></p><p class="ql-block"><b> 十八滩头乱石多。</b></p><p class="ql-block"><b> 东去入闽南入海,</b></p><p class="ql-block"><b> 溪流湍急岭嵯峨。</b></p><p class="ql-block"><b> 行不得也哥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行不得也哥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0px;"> ——忆学兄韩大伟</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曾经是金陵女子大学美丽的校园里,课堂一片静谧,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写作老师深情地朗读一篇作文《行不得也哥哥》。这一声声“行不得也,哥哥”,是子归啼月,鹧鸪悲秋!是临行语噎,正恁凝愁!这是远赴边疆讨生活穷汗子的离乡惜别,这是恋情难舍情侣的回肠荡气。行不得也,哥哥!君今往险地,不忍便永诀。这一去,山高水长,剑阁峥嵘,猛虎长蛇,一路上多保重。行不得也,哥哥!我知道你是为生活所迫,可别忘了家里有一个人在等你,等你,等你三千年,恰如戏文里唱的,王宝钏“寒窑苦等十八年,望眼欲穿盼君归”。这柔肠似断的离情别绪,这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牵衣顿足,依依不舍,让每一个同学无不动容,我也禁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不是亲历者,何能有此音!作者是我的年兄、挚友韩大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伟是汉高祖家乡人,听说祖上有几亩地,还是“书香门第 ,耕读世家”,解放后成份定得高了一些。波浪式的运动、批判,成了家常便饭。六零年初的大饥荒年代,全家人几乎在死亡线上挣扎。据大伟说,就连家乡微山湖边的苇草根,都让人抢得一干二净。到了“史无前例”,经济滑到了崩溃的边缘,在一片“打倒”、“炮轰”、“砸烂”声中,大伟因家庭出身问题又一次罹难,身心俱毁,除了无休止地挨批,连起码的温饱也无法保证。不得已,大伟与叔伯兄弟外出谋生。与其说是谋生,勿宁说是乞讨,“ 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羮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他们先后流走于山东、河南省等地,后来又奔走于新疆。在新疆的生活大伟没有细讲,但从他经常的哀叹中可知其艰辛异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样“走西口”、“闯关东”式江湖生活,让自幼酷爱古典诗词、颇具文人气质的大伟同学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对这一段人生苦旅,往往觉得不吐不快,却又欲言而止,如哽在喉。他宁可饥肠辘辘,整天默默地抽烟,或蒙头大睡,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大伟是婚后上大学的,家里不富裕,还有孩子。虽然有助学金,但也仅够勉强吃饭,平时的零用钱就更困难了。喜爱抽烟,使他本来就很拮据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这样的景遇在“新三届”大学中,并不鲜见。有些人高考高分,本可上个好一点的综合性大学,却因为拖儿带女,被涮到师范院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是带薪上学的,每月有近五十元的工资,总想给他一点帮助。一次几个同学去玄武湖游玩,我特意买了两包烟给他。谁知他立马变脸,不但不接受,反而拂袖而去。后来才知道他因为有那段几乎等同于乞讨的经历,心里特“自尊”,认为“嗟来之食,吃下去是要痛的!”。了解了他的个性,我就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份代课的差事,这个他倒欣然接受,因为那是个人劳动所得!可见大伟的“士”的精神和人格品质:可杀而不可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行不得也哥哥”,都说当官是高危职业,没想到大学圣殿也荆棘丛生。大伟回到家乡,原有可能担任县里领导的秘书,有感于官场险恶,在一个师范学校任教不久后,为了解决妻子的农转非问题转投到山东枣庄某学院,打算在这里深耕不辍,书写辉煌。不出几年,学有专攻,教学和学术研究成果斐然,在重要刊物上发表论文多篇。承蒙不弃,赠余拜读,深为其古典文学鉴赏之文感动,恰如其大学时的作文《行不得也哥哥》。古诗词的意境深远,隽永绵长,被他解说得深入、生动、形象,在有限的时空中展现出无尽的美的意象,特别耐人寻味。在“ 教授满街走,博士不如狗 ”的当今教育界,弄个教授应该是绰绰有余的。然而,大伟是学校里最早的一批讲师,也是较早的副教授,一些教学和科研成果平平的人都评上了正的,而他却仍然是一个副的。我对此有些不解,一次问他为什么?他说不会吹牛拍马,走门子。我曾劝他虚与委蛇,搞点“曲线救国”,我也想走点人脉,为他游说。可他却坚辞不肯,认为凭学问吃饭,论成果说话,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在一个“没有关系就办不成事”的文化氛围里,眼见得流氓成英雄,眼见得庸人成逸才,孜孜不懈的努力,得来的竟是一地鸡毛!大伟的率真,只能是“一腔热血,两行酸泪”,空悲切了。这是陶彭泽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抗争,这是杜子美“孔丘盗跖俱尘埃”的怒吼!这是大伟人格美的折射和写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斯人已去哀音在,长留缱眷在人间。“行不得也哥哥”,无论你是东入闽,还是南入海,人世间都会有滩头乱石,有飞湍急流, 有险岭嵯峨。哥哥你今驾鹤西去,去了天堂,那里有霓衣风马,虎瑟鸾车,更会有心灵的慰籍。哥哥你且慢行,一路走好!</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