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在眼前

千寻

暮色四合时抵达湖畔的这片民宿。大门敞开，院内无人，也无任何声息，四周静悄悄的。昏黄的灯光下，“花田·侨乡里”几个字熠熠生辉。

入住手续还没办好，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晚上打牌，睡得很迟。

一觉醒来八点多了。雨后的乡间早晨，空气清新，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花田侨乡里共有耕读、文昌、侨里三个院落。我们住在侨里，院门囗植有一大株芭蕉。芭蕉过雨绿生凉，它们宽大青幽的叶子，仿佛要滴出水来。

花田里果然有很多花草，百日草、紫薇、蓝草花、美人蕉、睡莲……百日草最多，墙角路边到处都是，花朵色彩缤纷，在微拂的秋风中招蜂引蝶。

院外的一处矮墙上，攀爬着一大丛凌霄花，花朵又红又艳。今年六月，曾被北京恭王府盛大的凌霄花海惊艳过，眼下已经初秋了，它们竟还这样艳丽，凌霄的花期原来这样长的么？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来炫耀自己”，舒婷对凌霄花是否定的，我却很喜欢它们。一抺红云，凌霄绽放，多么洒脱快意！如果我有个院子，大抵会种几株凌霄花的。

四处看花时，被一个小女孩吸引。她大约六七岁，迈着轻快的步子，身后紧跟着一只半大的小黄鸭。我们对那只小鸭子很好奇，问她:是你的宠物吗？她点头。又问:能和它玩玩吗？她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于是，我们对着小鸭子又抚又揉起来。小鸭子好像也很配合，在我们的逗引下做出各种姿态。得知小女孩居然为小黄鸭取名叫“烤鸭”时，我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转了一圈回院子里，发现另一群人把这只“烤鸭”放在院角的一个蓄水池里，叽叽喳喳，玩得不亦乐乎。

一只小鸭子，几处欢笑声，有时快乐真的很简单呀。

很快告别花田侨乡里，驱车去一个叫云水湾的饭店吃午饭。云水湾，名字诗意盎然，其实就在巢湖岸边的一个村子里。这村子应该是统一规划的新农村，家家二层小楼，房前屋后，种菜种花种果树。在这个不知名的小村里，我们发现了很多宝藏。

首先是几棵枣树，树上缀满红红绿绿的枣子。老大一向有枣树情结，魂里梦里念叨家乡的红枣树。她轻呼一声就扑上去了，拍照，摘枣子，好一番折腾，也没有村民出来制止。枣树附近还有桔子、石榴、板栗、杏树。除了杏树春风一度结子完，繁枝茂叶待来年，其他的树都果实饱满，枝头累累。

有一家门前空空的，什么都没种，却赫然长着几株彼岸花！彼岸花我是见过的，而且不止一次见过，却从没见过如此让人震动的。没有叶子，几株枝干顶着殷红的花朵，花叶不相见，魔幻到摄人心魄。

还没从彼岸花的震摄里晃过神，又看到一大片紫苏，周围绿意盎然，它们却散发着梦幻的紫色。记得小时候，妈妈做鱼时会放几片紫苏叶去腥。不知从哪年起，婆婆家的屋后长了很多紫苏，我告诉婆婆它们能吃，也是中药，婆婆当时很是惊异。如今公公婆婆都已不在人世了，那些紫苏还寂寞地生长着。在这个世界上，植物有时比人长久。

常见的蔬菜在这里好像都不太常见，茄子是白色的，秋葵是红色的。紧挨着红秋葵的是一畦观音菜，通常只能在超市的菜架上看到它们，现在，它们却安然扎根在一方菜园里。路边有几棵植物，结着刺刺的圆果子，不认识，查了一下，居然是曼陀罗！我认识曼陀罗的花，不曾想它结着这样的果实。在另一户人家门前，看到些橘色的花，也不认识，又查了查，简直吓一跳，竟是闻名已久的一味中药----射干(yè gàn)！和射干并排栽种的还有望江南，也是一味中药。

这个村子里到底藏有多少宝贝，可惜未能继续探寻下去，那边催着吃饭了。

六个人边吃边聊。从青春到皓首，不知不觉间，几家人相识相交竟已二十多年了。以前相聚，六个大人，三个孩子，其乐融融。现在，孩子们上学离家，参加工作，只有六个大人了，有时还七事八事凑不齐。望望彼此斑斑的两鬓，年老已不再遥不可及。一时有些感慨，也有些沉重。

饭后沿着湖岸的堤坝缓慢行驶。坝外苍翠欲滴，坝里秋水长天。湖光秋色，令人沉醉。忽然想起阿尔卑斯山路上的一个标语：“慢慢走，欣赏啊！”提醒人们放慢脚步，不要错过眼前好景。把握当下，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晚上，在酒店里还是打牌，一直打到夜深。

第二天上午返程。途中，荻花飘摇，一路相陪。在一处芦荻茂盛的地方，下车走近它们。“枫叶荻花秋瑟瑟”；“故垒萧萧芦荻秋”；“芦荻湘江水，萧萧万里秋”，面对芦荻，文人所抒发的，大多是深沉的故园秋思。

折了几根荻花，又采了些淡紫的马鞭草，亮黄的金鸡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蓬蓬松松拥了一大捧。抱着它们走在耀目的秋阳下，日常纠结的琐碎和焦虑，一下释怀了，心底一片宁静明澈。

花就开在眼前，已经开了很多很多遍，还会继续开下去。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有山水，有闲情，三五良友，有花堪折。

人生至此，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老去，也并不是那么可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