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杨彩娥

　　秋雨淅淅沥沥下起来了，空气中流动着丝丝凉意，天空是灰蒙蒙的，雨滴潇潇洒洒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地下来了。对面山头上白雾缭绕，好像是刻意装扮了要出门似的，山色愈发黛青，给人一种沉重，压抑感。小巷中依旧有往来穿行的人们，打着花花绿绿的伞，给这个沉闷的，静谧的空间带来了一点亮色。雨中的事物都是湿漉漉的，会让人心绪不宁，给原本踏实平静的日子添上了一点点况味，具体是什么滋味，一时也说不清，反正不是悲愁。

古人悲秋，说“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也说“清瑟怨遥夜，绕弦风雨哀”，还说“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我没有这么浓郁的悲凉，也没有这么沉重的哀愁。

指缝宽，时间瘦，只是偶尔想起溜走的岁月，付出，得到，相聚，离别，欢乐，愁苦。心里会有一点点的凉凉，不过，这样的心绪，别的人是察觉不到的，经历了那么久，那么深的年月，淬炼过了，看过了人生百态，我早已学会了“淡然”这个本领。有时候，明明在精神上是喜悦的，或者愤懑，忧伤，可是别人看到我，会觉得我神态平和，内心没有波澜。这种变化不知起于哪一段时光，记忆的轮毂倒退回去，回到很深的年月里，仍旧找不到明显的依据，但我知道这种改变绝不是来自青年时期，因为我不是一个早熟的人。只是忽然有那么一天，回头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再似从前那般鲁莽——那时候，好简单，有什么就说什么。说话好像不经过大脑，自己倒是痛快，可是伤害了不少人。一遇到喜欢的人或事就热情无比，而遇到内心厌烦的人就会冷淡，嫌恶，远远的避开，从不懂得掩饰。

我不觉得如今的自己已经变得圆滑——本性难移，我曾经那么讨厌“圆滑”这个词，绝不会用它来形容自己。我觉得，现在可以做到宠辱不惊或留有余地，只是因为年纪到了，我已经从一块坚硬的石头修炼成一块温和的木头了。

在人群中前行，许多感情上细微的体会，却不是从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中得来，而是来自于别的事物，一本书，一段话，一个词，或者一阵不期而遇的雨，一朵即将凋零的小花……

读三毛的《紫衣》，我从做母亲的身上得到一些慰籍，原来，在这个人世间，有无数个和我一样渺小的，没有自我的，脆弱无助的女人。除了欢愉，热闹，生活里总会杂糅进悲伤，忧愁，无奈，失落，痛苦……只有在无数的情感里泡一泡，才算是经历了人生。女人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为了生活，把自己泡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里，把理想抱负都统统抛弃，从青丝到白发，为了儿女任劳任怨，毫无怨言的奉献自己。现在孩子大了，工作了，成家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自己的热爱里，变成或者活成自己的样子？

雨还在下，低洼的地方已经有了积水，汽车疾驰而过，溅起一串水珠，行人急忙躲让，还是溅到了裤子了，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赶路。灰白的天空中是透明的水珠，小巧，晶莹剔透，似精灵，哪怕同时有千万颗在天空里低飞，一颗雨滴也从不会撞到另外一颗雨滴，声线是清亮的，落在积水里，涟漪一朵朵散开，充满了诗意，这是雨滴最好的归宿吧，而多数时候，它们只会落在污垢里，落在干涩的沙土里，或者坚硬的石头上，草叶遍布的山野，树林，渠沟……它们是那样遵从命运的安排，从不会避开任何要落脚的地方，落在污垢里了，就默默地清洁污垢；落在干涩的沙土里了，就默默地滋润沙土；一直到落下来，才如碎玉一般，溅起一朵朵极细的小花，四处飞散，也只有这时候才会有各种声音。凡俗如我，背着窗坐着，一个人默默地坐着看书，喝茶，听音乐，或者陷入寂寞中的空想……只有听到这些声音，才会知道雨来了。

“沙沙沙，沙沙沙……”雨声时疾时徐，不时从窗外穿进来，带着一些清气，仿佛长长的水草到空气中来回摇晃。还有一些时候，周遭会静下来，变得没有声息，但我知道，雨并没有停下来，只是雨脚轻巧，它躲过了我迟钝的耳朵。这样的时刻，我会继续慢慢想一些与雨水有关的或无关的往事，心里怀着淡淡的惆怅。